“怎么说,也是一家人。那几个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能不想。又生在那样的家里,将来可怎么办啊!”
曹妈道:“我看太太是在替古担忧。人家出去后,倒是活得有滋有味,哪用得着咱们操心。说不定,早准备下嫁女娶媳的钱了。”
“你说的何尝不是……”
两个人有志一同地把这句话当成了玩笑。
“大姑娘倒不用担心了,眼下光预备嫁妆就行了。大嫂的几个孩子,都是有出息的。”
说起儿女,二太太心里又是羡慕、又是伤感。
“都说是这孩子造化大,实说起来,这全都亏了她姑。”
曹妈就不免一脸的得色:“这都是老天爷的安排,正经的家中长姐都还没议亲呢,后头的你着什么急?再说了,哪家谈婚论嫁不得经过家长的同意?有些人,她就是自私。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能不能担起那福分!”
这婆子倒是机灵,一句话,轻轻松松地就把坏人姻缘的恶事儿说得冠冕堂皇了。
二太太赶忙顺着道:“可不是这个理儿!”
曹妈惋惜道:“英大爷是个有担当的,头一胎就给家里留了后。哥儿有是个得宠不惹事儿的,好好培养,将来这个家不愁不兴旺。”
二太太低头看着自己的纤纤十指,微微有一点嚼蜡的意味:“是啊,太爷也算后继有人了……”
大太太那么精明,只要她活着一天,二房就甭想着玩什么花样儿。英大爷识文断字、交游广泛,是个里里外外吃得开的。
他那媳妇儿是卖油郎的女儿,虽然不声不响低眉顺眼的,可是留心看,她却是跟着大太太亦步亦趋,几乎形影不离。
这才是最厉害的呢。
同样都是做太太的,这差别也太大了。人家大房跟着的是媳妇儿,将来是要当家立纪的。可她身边跟着的是什么人?一个小妾而已。
要不是大房的嫡孙儿青眼有加,她才不会无聊到腰上别着个妾室走来走去呢。
二房真正是穷得只剩下姨娘了。好不容易有个二姑娘,却是个极有主见的,跟她一点都不亲。
弄得好像她是个妾,而死去的二姨娘才是正经的当家主母似的!
“我们姑娘……”
一言难尽。
曹妈对她的心思可是拿捏得很准,当下宽慰道:“我们奶奶说,二姑娘是个有灵气的,不愁将来没个好归宿,叫太太你别着急。等到二爷大比之后,再商量下一步怎么走。”
“她姑姑真这么说的?”二太太感到安心了许多,“我跟你家二老爷常说,她姑这要是个男人,钟家现在怕还要好很多呢。”
曹妈笑道:“我们奶奶那个脾气,可不是个急的!说出来也不怕太太笑话,老婆子走之前,我们奶奶才跟我们家爷吵了一架呢。”
二太太吃了一惊,忙追问原因。
“还不是为老爷要纳妾的事儿。非要在屋里安个人,我们奶奶不让,两下子就闹僵了。”
“然后呢?”
在说这话时,二太太口中噙着酸。她能听得出曹妈的炫耀之意,隐隐包含着对她的轻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谁叫她生不出一子半女来呢?按照律例,她这是犯了“七出”之首罪。
倘若五十岁之前仍旧无所出,钟家就有充分的理由将她驱逐出去。
假如她想留下,就必须得有一个儿子,不论是亲生的,还是过继的。不论是买来的,还是拣来的。
为了这个儿子,她必须接受丈夫接二连三地纳妾。在姨娘们还没生出孩子、未到被变卖的年限之前,她不得不迁就她们,否则,稍有不悦,就会被冠以“妒忌”的罪名。
凭着这一条,钟家也可以将她撵出去。
当然,还有别的方法留在钟家,那就是符合“三不出”原则。
娶妻时,妻族在,而休妻子时妻族散亡的,不出;
与丈夫一起为父亲或母亲守孝三年的,不出;
娶妻时贫贱,休妻时富贵的,不出。
这三条,前后两条她都不符合。只有中间一条,倒还能贴上去,但也要看钟老太爷和老太太究竟能活个什么寿命才能确定。
总之,她这个位置就是空中楼阁,说不准哪天这个“二太太”就要换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