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杨县令,可不就中了圈套吗?
她大概是对县令本人不抱希望的,所以才会把事态扩大化,杨县令就算想徇私舞弊,怕也难以堵住这满大街的攸攸之口。
人言,可畏哪。
从她尚未出现,就已经做好了一环扣一环,颇有几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味道。
这些事,若是背后没有高人指点,就凭这么大大小小几个孩子外加俩吓傻了的卖唱的,凭什么做得到!
若萤无奈地笑笑:“大人若是不信,不妨将小人的父母姐妹以及乡里乡亲全都拘了来,逐一审讯。若有半句谎言,小人愿受五雷轰顶之责,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诅咒,极狠、极毒。
她郑重地说来,不迟疑、不怯懦,一字一字,字字清晰入耳,绝无玩笑轻率之意。
若非逼到了绝境,何至于此!
李箴心下就有几分后悔,觉得自己行事过于严苛了。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一个孩子而已,逼那么紧干嘛!
“那么,陈兄什么意见?”他转而问陈指挥使。
陈指挥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冷冽掩盖了欣赏:“连个‘求’字都不用,就能让本官走这一趟。钟若萤,你也算是个人才了。”
可不是么!明面上说的多好听的,你不信,情管抓我的家人来。要抓人,总得下乡吧?平时请都请不到的人,居然自动送上门去。
这法子够不够聪明?
真要是到了下头,可就掉进她挖好的深坑里了。
抓什么人?现场那洪水,还不够他们看的!
到那时,钟老太爷的手再大,怕也着不住天了。
高、实在是高!
若萤容色不变,但是言行却承认了自己的意图:“大人谬赞,小人惶恐。”
何为君子?何为小人?
君子即便行小人之举,也还是君子风度。像眼前这孩子就是。
对于自己的言行,敢作敢当。
“你要说的,本官都知道了。”
李箴对上她的眼睛,正要安抚她两句,人群外忽然跑来几个宦官,领头的老远就跟李、陈二人招呼上了:“李大人、陈大人,敢情你们二位在这儿呢。王爷和世子都问了两遍了,您二位快请吧。”
“如此,倒让王爷久等了。松龄兄,请。”作为王府亲戚的李箴,此刻自然而然地做起了半个主人。
陈松龄并不客气,举步向前。
一旁的若萤可是急坏了,也气坏了。
差一点李、陈二人就要给她套住了,谁曾想,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生生地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眼瞅着李箴将诉状看也不看地递给了身边的随从,看得出来,他更在乎的是王爷的面子。
若萤紧攥着拳头,暗中把那个宦官的祖宗八代逐个问候了一番。
“杨大人!”
拢不住李、陈,好歹也要把县官兼现管事的抓紧。
若萤忍无可忍,扬声叫停。
杨鹿鸣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来,紧蹙的双眉道出了他的不快。
什么意思?怪她坏了他们吃喝玩乐的兴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些做官的,到底是为什么做的官?难道就为了安逸享乐?
要不是她这一嗓子,这位县令大人,怕是要脚底抹油趁机溜走吧?
所谓的“父母官”,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臣民的?
这行事跟钟老太爷之于三房,又有什么区别!
“怎么是你!”
那名宦官——没错,正是朱诚——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手指着若萤的位置,半空里乱抖。
若萤本不想跟他照面的,至此也颇感无奈。
“公公认错人了吧。”
“不可能!”朱诚那眼睛瞪得,倒像是要吞下她似的,“钟若萤?拼命四郎?对吧?没错儿吧?”
听听,这是什么话!有这么当众喊人绰号的吗?亏还是体面人呢,简直太无礼了!
这算是报复吧?平心而论,她确实坑过他们两次,可是,她又不是故意的。都说大人有大量,跟个小孩子斤斤计较,不嫌害臊嘛!
于是,面对朱诚的“孜孜以求”,若萤一概紧闭嘴巴,装聋作哑。
瞧着这种微妙局面,旁边的人可都是心里透亮:原来这孩子跟王府竟是有渊源的。
朱诚什么人?世子的贴身人,自小就陪在世子身边,其母乃是世子的奶娘之一,关系不可谓不深。
朱诚什么人?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面没经过?一个能够在北京紫禁城里直来直去的人物,谁见了敢不给个笑面、道声辛苦?
却偏偏对着一个高不过四尺的孩子点头哈腰,十分执着、百般迁就。
而对方,却似乎并没有要跟他、跟王府攀亲套近乎的意思。
“那个……钟四郎,你说的事情,本官还需作进一步的调查确认。”
李箴早就看出来了,要是不给个确信儿,那孩子必定是不肯走的。
“拼命四郎”,这称呼怕不简单。若真是个豁得出性命的,他很怀疑,要是自己敢来个袖手旁观,那孩子极有可能会制造出更大的动静来。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再回想方才的对话,竟是字字句句意味深长。什么叫“民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那哪是跟他掉书袋,分明就是在威胁他、给他上眼药呢!
“拼命四郎,请吧。你呀,这次可是沾了李大人的光了。咱王府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