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老头子端正了态度,若萤满意地点头。
帮忙,是他的本分。别说得好像是她强人所难一般。
“过了年,萧哥儿就该启蒙了。”
“那又如何?”
杜先生想也不想做出的回答,轻佻得可恶。
换成一般人,早气得跳脚了。可惜,他面对的是钟若萤,一个不怎么按常理出牌的人。
“蚂蚱也是肉。”若萤语重心长,感觉就像是在教导一个顽童,“学堂里的花销不算小。除了束脩,还要轮流管先生吃饭。最后还不知道能学成个啥模样呢,先要满家子跟着瞎忙活。反正你也是闲着难受,有道是一日不练手生。长时间不用脑子,就会生锈。不如,你就代劳了吧。”
杜先生目瞪口呆了半天,终于失笑了。
笑声越来越大,到后期,简直可以说是放肆又张狂。
“钟四郎,你好样儿的!”他指着若萤,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脑袋摇得如拨浪鼓,“能把求人的事儿,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真是好本事!什么蚂蚱也是肉?你直说你是个吝啬鬼就完了!”
束脩无定数,一把鸡蛋、一瓢粮食都是可以的,有那个过场就对了。
她倒好,连这点东西都要算计,小气巴拉的,真是够了!
什么叫他“闲着难受”?他也很忙的好不好!要煮饭、洗衣裳、缝缝补补,还要看书、钓鱼、散步,这些事情都不需要花时间啊?
听她说的,他倒像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一般!居然还把他跟那个傻皇帝相提并论,用词不当、严重地不当!
说白了,就是要把他这些年吃的、喝的都吐出来。
还是那个意思:她嫌弃他光吃不干!
杜先生坚决地甩头:“一脑子糨糊的小娃娃,居然要劳动我老人家?不干!”
“他是我家唯一的男孩儿,虽是庶出,可将来还是有机会读书仕进的。”
杜先生吹着胡子一翘一翘地:“三岁看老。他就不是那块材料。”
“驽马十驾,功在不舍。现在说这话,有点为时过早了。”
杜先生斜斜地瞟她一眼:“你对将来,看得有多远?”
若萤就默了,半天才道:“世人千面,不能一概而论。”
她能想到数年后去,不代表若萧将来就没有这个能力或者是心力。毕竟他现在还小,需要的是教导、启发。
“如果换作是你,没问题。”
哦?
若萤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铁公鸡居然肯拔毛了?看来,这老人家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迂腐固执嘛。
若萤故作调侃:“我是不是应该喜出望外、受宠若惊?”
杜先生故作夸张地上下打量她,同样一本正经道:“没看出来。”
“你这就糊涂了,大音若希,大象无形,大方无隅,大恩不谢。”
杜先生朝她的方向蹭了蹭,用商量的语气道:“我一直很纳闷儿,你这一肚子的博学芜杂,到底是谁教的?钟二郎?不对呀,他成年累月关在学校里,难得回来一趟。而且,就你们两家的交情,他未必就会那么关心你。就算肯教,也该捡个兄弟来教,教个闺女有什么用?”
“有道理,继续。”
若萤拈了一根炒熟的肉条,慢慢嚼着,走出闷热的草屋,来到老杏树下的石墩上坐下来。
杜先生不甘落后,也拈了两根,一齐丢到嘴里,跟上来。
“那个病痨?说一句喘三喘,他就是有那个心,怕也没那个力气。没有谁是天生就会的,你倒是说说,是不是有过什么奇遇?”
他言词恳切、神情可怜,叫人有些不忍心。
但是若萤却明白得很,这都是些假象。跟这位老人家斗心智,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关公门前耍大刀。
只要有机会,就想套她的话。这也许不是好奇,而纯粹就是一种习惯。
名利场中混久了,没事儿找事儿,什么事儿都要拐上九曲十八个弯去斟酌、去权衡。
为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啊。
“大概,这就叫‘浑然天成’?也许真的魂魄出了问题呢。也许撞了那一下,开了窍?也许像庄周那样,做了个梦,悟道了?”
杜先生嗤之以鼻,压根就不相信她说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作为他的学生,杜先生此举可是大大地不守规矩哦。”
“若是什么难言之隐就算了。”杜先生为没有得偿所愿而愤愤不平,“老头子没有挖墙脚的嗜好。等哪天属于你的知己出现了,留着说给他听吧。但愿他会相信。说吧,你想学什么?”
若萤反问:“你想教什么?”
“随你点。琴棋书画?”女孩子,学点这个,陶冶情操,也不错。
若萤无动于衷。
“弓马骑射?”
已经在学了,射杀的猎物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杜先生沉重地点点头:“好,很好。”
整个合欢镇,再没有第二个人,成天背着一把弓招摇过市了。差点捅死一匹马的壮举,简直神乎其神,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拼命四郎”这个绰号,俨然快要成为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了。
这些,哪是女孩子该干的事儿!
“农耕商贾?”
若萤斜睨他,意态桀骜:“你觉得我很差劲吗?”
杜先生碰了一鼻子灰,颇有几分灰溜溜地摸摸胡子,终于道出了心里的惊疑:“那就——做学问吧?教会了你,后头你想传给谁,随便你。”
若萤笑了,这回是真的笑了,如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