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工匠们刮了墙壁,自下而上刷了一层白垩,如此既干净又能防虫。
阳光自前后窗透进来,原本不大的屋子,竟显得宽敞很多。
天棚昨天就扎好了,糊的雪洞一般,四角绘着彩色的蝙蝠与花的图案,算是点睛之笔。
地上断碎的方砖,也都更换过了。袁昆自外挑了两篓子黄沙,填了砖缝。
至于生活用品,依着袁氏兄妹的意思,能凑合就凑合,终归只是在此暂住。
但是朴时敏主仆的意识中就没有“凑合”这俩字。
添置点家什能花几个钱?
朴时敏每个月的俸银基本上就只花在饮食上,这部分开销并不大。穿着上,每年四月十月,跟着宫中更换用料,像他这样的生徒,都会从官学中得到一身新装。
普通的百姓,一件衣裳往往会“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样的窘迫,这位天才阴阳生打出生就不曾经历过,也没有那种机会体验。
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命理特殊的,没法子像正常人那样娶妻生子,这辈子,可能就是个孤苦伶仃的命。
然则,手中那么多的余钱能用来做什么呢?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不赶紧花出去,难不成留作种子开花结果?
北斗很快就列好了单子,叫上无患,俩人直奔西市。一趟购齐物品,也没有动手,花了几文钱雇了个挑夫,直接给送到家门上。
而北斗和无患则跟在后头,手上攥着吃的,腰间别着喝的,又说又笑地,就如出去游山玩水一般逍遥快活。
若萤进门的时候,各处基本上已经收拾完毕。
只静言一个人还在忙碌着。
他配置了一些驱虫避邪的药,正在往小麻布袋子里分装。
袁仲在一旁帮忙。
她利用空闲,缝了几个方枕套子,将揉碎的干艾填充进去,放在火炕上,可以枕、可以靠。遇热之后,枕头就会散发出浓浓的艾香,不但能够驱赶蚊虫,更有提神明目的功效。
之前她做过两个,若萤觉得好,夸了她两句。受到鼓舞的她便想再多做几个,给敏公子用也好,当成小礼物送给街坊笼络感情,也好。
听到动静,静言抬头看看她,微微一笑。
若萤的心里顿时就春光明媚了。从世子府带出来的阴郁,瞬间无影无踪。
她想走过去,坐到他身边去,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看他做事,就很好。
但是,背后的一只手却阻止了她。
朴时敏的眼睛里就只有她一个人,那眼神,就像是在维护自己心爱的玩偶不被人抢走。
从最早的忍耐、烦躁、生气,到而今,若萤对他的种种专断独行已经习惯了。
因为她很清楚,跟这个人生气,不值得。伤了他的心之后,还得费事劳神地去治愈他,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事儿做。
于是,她默默地坐在了槐荫下,从茶盘里翻了个茶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舌尖的微苦,让她透过眼前的静言,看到了一个望眼欲穿的人。
黄柏生。
这次若萌上来,跟她说起过,黄师傅十分想念她和静言,希望二人能够尽快回去,好帮忙制作蚊香。
他一个人,就有心做,也提不起力气来。而且,蚊香的配方中有一二关键处,实在不放心告诉别人。
这个“别人”,特指季远志。
黄柏生对季远志的意见很大,起因是一本书。
那还是春天的时候,有一次,两个人在吃茶的过程中,季远志自家有一本祖传的医书,上面记载了很多治疗疑难杂症的偏方,其中还包括了一些苗族、藏族、蒙古族流传已久的方剂。
只是他从小到大生活在合欢镇,成日里接触的无非就是那些人,能遇到的,也都是一些寻常的病症,所以,医书中所说的功效,实际上他并不十分肯定,也没有机会去尝试。
自来“家财不外露,美妾不示于人”,此消息一出,黄柏生当时就红了眼,迫切地想要一睹为快。
许是给他如狼似虎的反应吓着了,季远志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此后很长的时间里,却始终没有拿出东西来。
黄柏生跟在他屁股后头催了好几遭,每次都给他以各种借口推诿过去。
黄柏生也不是傻子。一次是偶然,二次是失误,三四次后,其用心就颇耐人寻味了。
自此,他便记恨上了季远志。明明答应好的,却食言而肥,小人!一本撕下擦屁股都嫌糙的书,至于那么金贵么?小气!不借就不借,连句话都不敢说,只会学王八躲躲藏藏,不是胆小鬼,是什么!
黄柏生气得要命,可身边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倾诉。
他惦记静言,不是念着他能够替自己排遣一二,而是因为——
只要静言回去了,若萤必定不会太远。
天底下,就只有若萤一个知心人。当着老三两口子的面,他不止一次地、毫不掩饰对于若萤的偏爱。
他会骂若萤“小没良心的”,骂她“兔崽子”,骂她“无赖流氓”,但是,任何一个人都能从这些似乎很不屑的言语中,品出一股子甜味儿、香味儿。
那是只有若萤才会享受的无比信任与疼爱。
对于其他人,黄师傅一贯地保持着客气与距离。
他甚至跑她定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心窍,乐不思蜀了。
还给叶老太爷出馊点子,让假装身子不好,骗若萤赶紧回来。
对于他这些类似挑拨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