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世子府的路上,若萤假装疲累,闭着眼睛,心里却一直在想着郑依依。
她宁肯郑依依伪装到底,也不愿听到她说那些话。挺美好的一个女子,怎么沾上个“情”字就失了从容呢?
讨厌她、嘲笑她也就罢了,竟然还得寸进尺地想要伤害她的家人,这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
要不是为了不让静言为难,说什么她都不会退让得如此干脆利索。
她有一千一万个法子,让人不痛快。
但是,很显然,她们将她的闪躲当成了软弱可欺。
郑依依知道的太多了,知道她与静言、与杜家的关系。
毋庸置疑,这都是柳杜氏告诉她的。
能够获知这段辛秘的家史,足以证明她在柳杜氏心目中的重要性。而这,也成了她有恃无恐的根本原因。
这女孩儿不是人云亦云的乖宝宝,若萤从不这么认为。
风评极高的郑依依,若没有过人的机智与玲珑的心窍,焉能做到左右逢源、人人喜爱?
一个考妣双失的孤哀女,想要在人前立住脚跟,靠的不光是运气,更多的则是城府与人际。
这个世道,对女子的约束太多。无论是稚子之龄,还是青春少艾,抑或是耄耋老妪,言行稍有差池,便要落一个终身洗不掉的污点。
女子行事,用一句老话来形容,那是再恰当不过了: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若萤想起了已故的冯恬。
同样都是寄人篱下,冯恬的经历就很令人扼腕。
明明还有爹娘依靠,明明处境还不算糟糕,然,就因她的虑事不周、行差步错,结果最终导致了身与名俱毁的悲惨结局。
相较之下,无论是从哪个方面,冯恬都无法跟郑依依相提并论。
冯恬的失败,只会从一个侧面反衬出郑依依的高人一等。
这没什么不好,是的。
只有拥有足够高的戒心与足够丰富的阅历常识,行动时候,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失误与挫折,也才能够让自己少受些伤害。
只有足够强,才能有资格去保护所爱的人。
静言是个与世无争的淡泊性子,若能得到这样周全的维护与照料,对他的一生而言,都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
他只消安心地做他的事情就好,其它的俗事人情,都不用操心,因为有郑依依在。
尽管不愿意接受,但是若萤还是不得不从心里承认,郑依依是一个真正能够出得厅堂、下得厨房,既能同甘、又能共苦的女子。
换句话说,郑依依与静言,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搭配。
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她才会狠心地转过身去,成全别人的碧海蓝天。
认不清现实的人固然愚蠢可笑,但是,能够看清现实却不肯接受的人,却是这世间无药可救的一阐提。
也许是嫉妒,或许,这份缠绵不断的不甘正是缘于嫉妒。
作为女子,郑依依比她强多了。
朱昭葵过来蝠园的时候,已是亥时五刻。
四下里惟有虫鸣起伏。飘渺的花香之中,掺杂着细弱的药香,依稀嗅得出烟火的温暖。
路边的街灯投下大片大片橘黄的柔光,似锦绣满铺,步步荣华。
朱诚就在身边,始终保持着亦步亦趋的姿势,一如他的影子。
东方则跟在稍稍靠后的位置,这么多年以来,他始终不曾听到那男人的脚步声。
一个如风一般存在着的男人,居然会是福橘喜欢的对象,对此,朱昭葵一直觉得很好奇。
福橘并不是个健谈的,而东方更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家伙,这样两个人将来一起过日子,那会是个什么形象呢?
安静是一定会安静的。这也没什么不好,安静恬淡总好过三天两头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比方说他。
走到台阶下的时候,朱昭葵停下了脚步,暗中摇头,甩掉才刚盘桓在脑海中的阴云。
干什么呢?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在他的领地里,不允许不想见的人出现,哪怕只是个身影,也不允许。
福橘早已候在门外,见状迎上来,屈膝折身。
“睡了?”
“回世子,写字写了两大张,亥初才合上眼……”
朱昭葵不觉皱起眉头:“没有上床?”
这是个倔强的脾气,这都还没好利索呢,就想着写字用功了?这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福橘摇摇头:“怕吵醒她,没敢挪动,只是多加了床被子。等睡沉了才敢动弹……”
说话间,眼前人影恍惚,朱昭葵已经走进了无涯斋。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受。
从前进来这里,似乎总是心无旁骛。
没有他的吩咐,这里的一切都安静地保持着原有的模样,没有增加、也没有改变,不会引起他任何的触动与关注。
但是,自从四郎住进来,他的心、他的眼,似乎就有了定所。
四郎在哪里,不用想、不用看,他总是抬眼就能牢牢锁定。
阔大的四隔插屏香檀木罗汉床上,松软华丽的被子底下,密密地簇拥着一张小脸。
黑的发,黑的眉,黑的眼,白的面,如同隽永的留白处的点墨,耐人寻味、百看不厌。
他的目光落在床尾的炕几上,白玉节节高的臂搁下压着一沓宣纸。
他拿开臂搁,看到了最上的一张上面默写有一首诗:
“亚字城边麋鹿台,春深情况转悠哉。
襞衣玉貌乘风去,对酒蓬窗带雨推?
结子桃花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