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家中平安,若萤的心便轻松了许多,这一宿便睡得格外沉。
早起雄鸡尚未报晓,里里外外的人就给李祥廷的哭声惊醒了。
当众人衣衫不整地急急忙忙冲到跟前的时候,发现他正趴在陈艾清的身上,泣不成声。
众人险些没给吓得背过气去,待看到陈艾清还在眨眼,这才齐齐地呼出来一口粗气。
陈艾清的状态好像与前阵子有些大不相同,目光清明,神色平静。迎着众人的目光,他轻轻地吐出来一句话:“我好了……”
就这一句话,让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红了眼圈,深刻地体会到近段日子以来的辛苦,但同时也深感欣慰。
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只不见那张仿佛什么都懂、凡事都不值得大惊小怪的脸,陈艾清的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说如释重负吧,可缭绕在心头的那一缕怅然若失算什么意思?
要说想见他吧,却为什么暗中直咬牙?
腊月的脸自门后闪出来,笑眯眯地对陈艾清道:“陈公子在找我们四爷吧?已经说了。四爷这会儿还在林子里射箭呢。说公子好了就好,除了多吃饭,也要勤加锻炼。早些恢复了,后头还有一摊事儿在等着呢。”
陈艾清没有吱声,阖上眼,却看见钟四郎独立于绿林,张弓搭箭、凝神瞄准的画面。
那坚毅的目光尽头,是他需要努力奔跑,方才能抵达的高度。
那么平静的从容之下,许是他穷其一生也触碰不到的世界。
想想真是可恶至极!
世上就是有这种人,让人爱不起、恨不起却又撇不开,一想起来,心情就会不受控制地变得焦躁。
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止一次设想过,假如世间没有钟四郎这个人,会如何?
答案让他自己感到吃惊,因为他直觉得他会很寂寞,会更加地无所适从。
四郎就在那里,只要别来烦他、别跟他的生活扯上关系,他觉得他会乐见四郎的一切的。不管是对方的青云直上,还是落魄潦倒,他都能够欣然地当成是一场好戏来看。图个热闹也好,从中获取些警示也好,都好。
可偏偏他要与四郎比拚,不甘不忿却又无可奈何。
他由衷地感到心累。
但这只是一方面。
紧接下来,陈艾清发现,他的人生似乎从头开始了。
根本无所谓美好,简直可以用“惨无人道”来形容。
卯时三刻,若萤揭开了他的被子,成功地将他从一个激灵中醒转过来。
简单的洗漱之后,他便在若萤的监督下,开始了每日的晨练。
先是要跑完一座小山,然后到达一片旷野。这里早就给竖起了一排箭靶子。
考虑到他才刚康复,若萤给他规定了一百只箭的任务。射不完,不准吃饭。
至于射成什么水平,就看各人的要求了。糊弄的话,最终坑害的又不是别人。
实话说,这点运动量要放在从前,陈艾清定是要嗤之以鼻的。但现在情况不同。
他甚至不能顺利地跑完全程,中间停停歇歇不知道多少次。他觉得气不够喘,全身的骨头好像一碰就碎的感觉。他真想就那么一头倒下去,再也不用醒来。
但是,就连这点卑微的祈望,钟四郎都不肯施舍与他。
那双发青的深眸一瞬不瞬地自上方俯瞰着他,气息有些急促,语调却冷得跟深井中泡过一般,一遍遍地问他:“怎么,不行了吗?”
“坚持不下去的话,就直说。”
“哪里不舒服?”
“要静言过来不?”
这算是关心吗?不,他听到的只有明嘲暗讽。
这个时候,他就恨不能把那家具纤细的身躯撕成碎片。
明明比他瘦、比他小,却非要表现得比他强,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无法忍受的一件事。
一个事实。
不,就算是事实,他也要想办法将其粉碎。即使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跑得再慢的乌龟,也有抢先到达比赛终点的时候。
他攒起破烂的意识,拖着颤巍巍的双腿,咬紧牙关继续往前。在心里,他暗暗下定决心:只要是能够跑赢,就能抓得住钟四郎。抓住了,一定要狠狠地□□他一遭。
虽然眼下有些困难,但用不了多久,只要他全面恢复了,比武力,拼命四郎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到那时,管他是男是女,定要报今日此番虐待之仇。
一天又一天,终于有一天……
又到了晨练的时间了,负责陪练的若萤却迟迟没出现。倒是李祥廷精神抖擞地冒了出来:“今天开始,我陪你练。”
陈艾清不觉皱起眉头。
他原本都已经计划好了,就是今天,找个借口扑倒钟四郎好好地欺负一顿,直到对方求饶。
可那小子跟成了精似的,居然跟他来了这么一手!
不错啊,怪不得都说他熟谙兵法,看这手段,一套一套地出人意料,还真是名副其实地鬼呢!
这算是什么?玩他呢?
陈艾清拔脚冲向千佛寺后门。
在那里,有一排敝旧的小瓦屋,以前是佃户们寄身的地方,年久失修加上无人居住,一直以来都是鬼怪故事的衍生地。
后来,若萤领着腊月捡了一间还算结实的出来,拾掇干净了,这阵子就暂时住在这里。
这里距离莱哲的草屋就只有一片树林的距离。千佛寺的晨钟暮鼓如约相伴,难得清静,倒是很符合她好静不喜闹的性情。
她搬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