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瞬间,他一下子就醒悟过来了。
敢情,他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反倒被个小丫头拽进了坑里。
他怎么会了解叶氏的为人?恐怕,这正是小丫头想要解开的疑团吧?
这孩子几时对他的来历产生了疑问?
她想知道些什么?
“我是谁,你不知道?”
若萤近乎鄙夷地掠了他一眼。
她总是在鄙视他!无礼又无知的臭丫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从来、没有!
气死人了简直!
这么些年了,叶氏的口风还真是严实,愣是滴水不漏。保密倒是保密了,却害得他被一个小丫头作践。
而且还是心知肚明地欺负他。是打算用这种方式逼得他就范,乖乖供认出自己的历史吗?
这份心计,也够让人五体投地了。
“她还真是小心眼儿……跟你一样,小心眼儿。”
他加重了语气。似乎是愤恨的,可是若萤听不出来,却感受到了一股子浓浓的消沉。
“小心眼儿……旁敲侧击,打探老人家的底细深浅,你行!”
刚刚的一番算不上正式的对弈,她的脾性基本上算是暴露无遗了。年纪虽小,行事谨慎、虑事周全,且胆子奇大。一旦确定目标,下手那是又快又狠,根本不给人喘气的机会。
也难怪自己那呆子外孙看得眼睛都直了。没见过这样聪慧得的吓人的小孩子吧?知道吗?这就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单单只是看完了他的那些藏书,显然还达不到这个水平。这丫头背地里必定是偷看、偷学了很多东西。
爱读书,且又懂得付诸实践的人,很可怕。
“步步为营、诱敌深入……”
假装顾此失彼,制造种种假象或假死,诱骗他深入险境,企图给予迎头痛击。这份心机,别说算计同龄的孩子,就算是个老奸巨猾的大人,不留神怕也会给弄得死无葬身之地。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不赖、很不赖。别的不知道她知道有多少,至少,这《孙子兵法》可以肯定,她已运用的得心应手。
钟老三是个直肠子,属鸭子的,边吃边拉,肚子里不存货。叶氏精明归精明,但是为人固执、不屑勾心斗角彼此算计。
这样的两口子,怎么就能生出这么一个怪胎来?
倒好像一家子的心眼儿,全长到一个人身上了。
“然后就是破釜沉舟,想跟老人家来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还真够绝的,明知不敌却非要拼个弹尽粮绝、全军覆没——你对我就这么大意见?”
有点伤心呢,她竟然想灭了他呢。他的存在,就这么没有价值?
若萤扭头粲然一笑,悠悠地反问:“不然呢?”
难不成应该对他这个混吃混喝的“亲戚”感激涕零?
凭什么?为什么?
杜先生仰天长叹:“刚才就该让你杀个片甲不留就对了。酸不拉唧、含沙射影的,你这肚子里装了多少怨气啊。居然还能一路装得跟没心没肺的一样,丫头,你行、你牛!”
若萤无动于衷,神情看上去冷而漠然,当真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这情景落在杜先生眼里,不免又是一番心生感慨。
少年人难得老成持重,但有些少年的老成就显得很做作。不像眼前这个,随便你说什么,全都跟司空见惯一般。
见惯了……
她才多大?连合欢镇都不曾走出过,谈何阅历、经验?
除非是已经读遍了万卷书。但这个可能性很小吧?毕竟,她才那么大。
“说说吧,这些阴谋阳谋都是打哪儿学的。我可不记得我的书橱里有这些东西。”
偷书看的事儿就这么给轻飘飘地撂了出来,杜先生以为她会有些慌乱,或者是不好意思,结果呢?她非但没一丝羞赧,反倒语带讥诮。
“不说我还有母舅、族兄,就说那满大街小巷的街坊邻居们,可都是既能载舟、又能覆舟的人物。多不用,我一家子讨一粒米,就决计不会饿死。用你们读书人的话来说,那就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不是吗?”
杜先生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