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老四苦口婆心道:“咱家里头,你看看,从老太太往下,有几个大度量?二哥屋里头的那个,也就是给儿子逼得没办法,才娶了一个又一个,不敢说什么。但凡二嫂有一个儿子,你试试?所以三哥,你才是最好命的。我们有时候吃酒说起来,其实挺羡慕你的……”
……
到晚间洗漱完毕,老三难得自觉地找上了叶氏。
叶氏正跟香蒲在灯下打麻绳儿,预备好纳鞋底子用。
看到老三进来,红蓝就想去泡茶,身子还没动,就给叶氏阻止了:“你还真当客伺候他!别浪费了我的好茶叶!”
红蓝笑笑,这才作罢。
“说吧,什么事儿。”叶氏忙着手上的活计,头不抬、眼不睁。
老三就在炕边的杌子上坐下来,将白天里跟老四的谈话,一五一十作了汇报。
听说老四要去府城开店,香蒲的眼睛霍地就是一亮:“真事儿?这话他家那口子说了不下八百遍,没想到成真了呢。这下子,尾巴更要翘到天上去了,看着吧。”
“不但要开饭馆酒店,还要开粮食店。”老三一本正经地纠正道,“说定了,英哥儿过去管粮店,荃哥儿过去学着管酒店,兄弟俩在一起,好有个照应。”
叶氏沉吟不语。
老三接着道:“我说这次他们出门怎么去了那么久,敢情回来的时候,专门去看了老五和五妹夫。”
“真见着人了?”叶氏不大相信,“怎么样?到底是做什么的?”
从成亲至今,这位五妹夫就不曾露过面,于礼本来极为不合,但也越发增加了他的神秘与不凡。
“就跟老五说的一样,真是王府的人,现管着一个庄子,手下使唤着不少的人。成天忙,早上点卯,晚间要管帐,难怪这么多年都不朝面。比起咱们来,显然还是差事更重要。”
说话时,老三的脸上显出与有荣焉的神采。
叶氏看着就有几分恼怒:“都说什么了?不会是光见个面、吃杯茶这么简单吧?”
“粮店这头,他五姑父入了股。好像数目还不小,不然,老四敢把话说得那么坚定?”
微微踌躇了一下,老三试探地问道:“老四问我有没有兴趣也入个股,——要不,咱也试试?”
“什么都不了解,听风就是雨,你就没长点脑子!”话虽如此,叶氏心里还是犹豫了一下,“没说能赚多少?亏了怎么办?”
老三答得干脆利落:“老四拍着胸脯说的,只有赚、没有赔……”
叶氏啐了他一口:“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吹牛皮!什么买卖只赚不赔?从古到今,你去打听打听!你们兄弟这轻浮夸口的毛病,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一个爹生的!”
“开粮店,不是小本生意。粮食打哪儿来?”
边上正在写字的若萤悠悠问道。
老三愣怔了一下。
叶氏一下子回过神来,扭头又骂老三:“是了,我告诉你过你,从他那里探探口风,问问跟永丰仓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根本就没记得是不是?就光会扯淡吹牛了,是不是?说一万遍都不长记性的东西,这辈子都改不了这臭德行了!”
话刚说到这里,忽听东院里一阵嘈杂。
叶氏吓了一跳,赶忙打发老三过去问问。
工夫不大,老三回来了,阴沉着脸,说是大舅在发脾气。
大家都有些意外。因为印象中,大舅一直挺安静本分的,怎么突然间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说要借钱,他外祖不给。他就不乐意了,一个马扎子就把院子里的水缸给砸破了,几个人都没拦住,就往外头去了。”
香蒲不由得担心道:“这黑灯瞎火的,要去哪儿?”
“谁知道!”老三气呼呼道,“我让小芒赶紧跟上去了。”
叶氏纳闷道:“他借钱干什么?借多少?”
“十两。”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几个人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老三的语气,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惆怅:“说是前头大老爷给的生财之道,要参股开粮食店。这下,倒跟老四说的对上号了。”
香蒲有些不知所措了:“姐姐,你看……”
叶氏皱眉道:“他什么心思,我大概能了解。也许,他就是想帮家里……”
“大老爷他们不会坑他吧?”香蒲不无担心道。
叶氏笑了一声:“他有什么好坑的?”
“要不,就借他一点儿?好歹在人前能找回点面子来……”
香蒲有些不忍。
谁都知道大舅没有能力,手里头没有什么私房。要他参股赚钱,本钱除了借,再没有别的来处。倘若借不来,将直接证明他的无用。
没有谁愿意被人轻视或嘲笑。
“十两不是小数目……”叶氏心下十分纠结。
老三在这事儿倒是十分坚定:有这十两,还不如自己去参股呢,起码赚来的都是自己的。
“借钱不是那么容易的。过一阵子,等他想通了,就好了。”
他从旁打着哈哈,希望能让妻子尽快放过这个话题,保住自家的银钱。
“借钱确实不容易。”若萤对着油灯,轻轻剔下笔头里的一根杂毛,“谁肯借钱,谁就是好人,一般都会这么认为吧。”
谁?
谁会这么大方地借钱给人?
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