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岂不是给心知肚明的四郎戏耍了?
想他堂堂七尺男儿,竟在不知不觉中被个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弄于指掌中,这个脸,当真是丢大发了!
回想过往种种,四郎的每句话、每个眼神、每个笑容,竟然无不意味深长、暗藏玄机。
而这,正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却又无可奈何的根源。
“相思有如少债的,
每日相催逼。
常挑着一担愁,
准不了三分利。
这本钱见他时才算得。……”
……
青青园中葵,
朝露待日晞。
阳春布德泽,
万物生光辉。
济南城外,五里短亭。
送别的队伍终于要在这儿留步了。
面对着一张张或担忧、或不舍、或伤感的脸,若萤不禁感念万千。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地距离合欢镇不过百里,已经这般遥远难及,试想母亲与唐姨阔别日久,天各一方,当中不知经历了多少思念之苦,又流过多少伤悲之泪。
再或有一别成永恒,从此天人永诀,那怨念如何肯消得?必定要不甘不愿苦苦地在轮回台上追索、纠缠。
这便是人世之艰,也是为人之困。
看着母亲在和蔡婆子惜别,两下子把臂洒泪,依依不舍,若萤不禁感慨这女人果然都是细腻柔弱的。
而现场的男子,就没有这样的惺惺之态。想是秉性使然,心怀策马四方、处处为家的志向,并不将这百里千里视为天险蹇途。
若萤暗中点头。
所以她愿意跟大方磊落的人交往,就是这个缘故。“我醉欲眠君自去”尽兴尽情,不拖沓、不磨折,很是快意畅然。
她把莱哲牵到一旁。
很快的,大显就要来府城进修了,同住在千佛寺的莱哲正好可以相互有个照应。
“到时候,大显师父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莱哲单膝跪地。唯有如此,才能与她保持视线一致。
对于这个等于被自己从死神手里救回来的孩子,他用心甚深。以往总是独来独往、心下惶惶,但这个孩子的出现,却给了他寄托,也让他有了牵挂、有了存在的意义。
异乡的飘蓬,终于在这方陌生的土地上落了根。
“安琪,你一定要保重……”
这话也是在勉励自己。
“我会的。”若萤点点头,“若是千佛寺住得不痛快了,或者是有人排挤你,一定要跟我说。我那边的空房子很多,管吃管住,养你终老都没问题。要是觉得闲着难受,随便找块荒地开了,种菜种粮,自给自足,三五年都不用缴税。有空的时候,正好教教我你们那边的文化。这辈子,我是绝对走不了那么远了,能听个音儿、认个形儿,也算是莫大的安慰了……”
说话间,将一个折成方胜的枝条塞到莱哲的手心里。
上面写有她的详细住址,以及昌阳县城蜉蝣书坊的具体位置。为的是他能够在疲累的时候,在昌阳城里有个暂时歇脚的地方。
“我是希望有朝一日,莱哲能去我那儿。你知道吗?听说混血儿个个都很漂亮。莱哲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千万告诉我。我来帮你选个称心如意的。条件是将来生的孩子中,那个最漂亮的要给我当干儿子——干女儿也成。府城的人眼眶高,又娇气,我倒是觉得我们那儿的姑娘不错,模样儿不赖,又能吃苦耐劳,若再认得字、读得来书,就更好了。这事儿我会留心的,一旦碰上合适的,就会第一时间给你写信。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啊。你也不年轻了,再不赶紧的,耽误我干儿子打酱油,我可是要生气的……”
俯首深吻,痴长而炽热。两行热泪,顺着那一只小手潺潺往下。
富贵不必问,落魄我相佑。
这样的四郎,是他命里的天使,叫他如何不爱、不感动!
若萤将李祥廷自静言的身边叫开。
这青年看似热血,东边亮了西边亮,似乎很有影响力、很能干。但是,经过李府中的短暂相处,若萤发现,李箴夫妇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李祥廷这家伙对自己的志向根本就没有什么具体规划。
征战沙场、封疆封侯。乍听得十分高大,实则却是空中楼阁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