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盘死棋,他能做的惟有拼命辩护、乞求,一心想要拯救她这颗小卒。
他们眼中与死亡划上等号的小卒子,却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如何能割舍得下!
小楼,小楼,为什么你不为自己辩护?为什么不乞求原谅?难道你不想再伺候我了吗?难道你想离开这个家吗?
在他心急如焚甚至不惜对老太君磕头相求的时候,小楼她在做什么呢?
她只是呆呆地望着地面,像是魂魄尽失。
那一刻,她不绝的眼泪像是长长的锋刃,深深地切进他的心里。
这不是侯爷该有的举动,这与礼不合。
侯爷这是要折杀小人呢。
是小人做的不够好,害得侯爷这样为难,是小人的错。
也许是他的哀求起了作用,抑或是小楼的恳切打动了老太君。
就在老太君准备宽恕她的时候,一个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一个从小就被各方长辈们拿来约束他、教导他的模板式的人;
是他未来的准姐夫、一个被先生们交口称赞随便玩耍也能考出好成绩来的天才;
一个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却总给人一种大叔或他大爷的感觉的人。
一个表字沐晖大名朱昭葵的家伙。
鬼才知道他在外头偷听了多久。
任何人出入郡侯府,都须经过通报许可才行,只有他、未来的姑爷王世子不需要。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在郡侯府里可以来去随意,只要他愿意。
后来回想起来,一切的不可挽回,都源于他的这种特殊身份,源于他那天的不请自来,源于他多嘴多舌的一句话。
无以规矩,难成方圆。
这话似乎一下子提醒了老太君,于是当众考较起他的功课来,问他这“规矩之于方圆”的来处。
单纯的他以为,只要自己表现得好一些,证明没有荒废学业,老太君就会消气,就能允许小楼继续留在他身边。
所以,他很流利地背起夫子的教诲:礼之于正国也,犹衡之于轻重也,绳墨之于曲直也,规矩之于方圜也。故衡诚县,不可欺以轻重;绳墨诚陈,不可欺以曲直;规矩诚设,不可欺以方圆;君子审礼,不可诬以奸诈。
……
他越背越熟练,却不妨老太君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当背到“君子慎始,差若毫厘,缪以千里”时,他突然顿悟了,再也背不下去了。
小楼被带了下去,按规矩是要给卖掉的。但还没等牙婆进门,当天夜里,她就上吊自杀了。
自杀是可耻的,死后连投胎转世的机会也没有。
小楼以这种方式,表达了她的怨愤。
这个从来不曾想过背叛主人、伤害他人的女孩子,以这种委婉激烈的方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这个人世、对身边的一切做出了最无力的抗争。
是他,用“规矩”勒死了她,但是罪魁祸首却是朱昭葵。
没有他的出现、没有他那句话,小楼就不会死。而他,也不会在小楼死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在不知觉中,失去了一个爱人。
人生的第一个爱人。
他为此伤心欲绝,由一个活泼天真的孩子,一夜变得乖戾而任性。
他无法挽留一条生命,只能以自己的突变,证明另一个人的曾经存在。
为什么,总是要等失去后,才明白其珍贵?
为什么总要在失去后,才懂得爱与悔?
人世之悲切,莫过于此。
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假如上天肯再给与一次机会,他决计不会再重蹈覆辙,不拘用什么法子,软也好、硬也好,都要将那份心意保全,将寄托心意的那个人留下。
哪怕对方不理解,甚至是怨恨,他都不要再放手。
……
“侯爷是觉得我像小楼吗?”
虽然心下十分地同情,但是给当成替代品的感觉无论如何都谈不上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