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角之余,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先动了手。于是,一垄地就引发了家族内部的一次激烈的拳脚相向。
对比大房的人多势众,三房这边就显得势单力孤。况且,当大哥的教训兄弟,且不说是为什么,但从道理上讲,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做弟弟的倘若桀骜不驯,不管有没有道理,一概都是无礼的。
对于无礼的人,自然是无需客气的。
老三被推搡在地,又胡乱吃了一顿好打。
四下里围满了人,有心想劝架,却被老大的一句“这是钟家的家务事”给生生地拦下了。
叶氏羞愤交加,叫天不应呼地无门,又不忍看到自己的丈夫给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欺凌,便想着用身体去维护。
可是,冯氏却扯住她的袖子,直道“他们兄弟的事儿,弟妹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宽了么”。
就在这时,三房的嫡长女若萤突然发了羊角风似的,抡起小锄头冲进包围圈。一路上不管不顾见人就打。
那种专用于除草、剜菜的小锄头虽然只有尺把长,一端的锄头也没有多厚,但毕竟是铁器。这个时候穿的又单薄,一锄头挨上去,个个痛得直跳脚。
众人见这孩子来势凶狠,不禁心生怯意,纷纷撒手退后。
若萤也不去看她爹伤得怎样,杏子眼紧眯着,逐个打量四下里的人。
给她这一眼扫过的人,莫不感到心头害冷。
这孩子,倒像是要吃人呢。
钟若萤攥着锄头,一步步逼近她的大伯母冯氏。
本来一根手指头就能戳倒的小人儿,不知怎的,竟把冯氏逼得站不住脚。
一旁的大堂哥钟若英感觉不妙,厉声呵斥:“小四嫚,你要做什么!?”
钟若萤充耳不闻,恶狠狠地盯着冯氏,小脸涨得通红,口中念念有词:“坏人,坏人……”
突然一头撞过去。
没有人料到她会有此举动。待到回过神来,却见冯氏仰面朝天跌坐在地上,手扶着腰杆“哎哟哎哟”叫苦连天,额头的汗珠如豆粒般大小滚落下来。
显见跌得不轻。
钟若英勃然大怒,三步并两步上前来,像是拎小鸡仔似的攥住钟若萤的手臂,恨恨地甩向一旁。
他倒是忘了对方还只是个小孩子,哪里经得住摔打。这一用力,钟若萤直接就飞了出去,“嘭”的一声仆在地上,登时就不动弹了。
片刻死寂后,四下哗然——
“死人了——死人了——”
……
冯氏因为扭伤了腰,在床上将养了近一个月。
而肇事的钟若萤,则在抬回家的当天就醒过来了。
人是醒了,可就此变得呆呆傻傻地。人家问话,就像是没听到。饥了困了,自己也不知道,只能靠别人提醒。给她吃就吃,给她喝就喝,让她睡,倒头就睡,不叫不起。
请了医生来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又道“是药三分毒”,不肯轻易给开方子。
镇子上的人便开始流传,说这孩子摆明是废了。或者说,这孩子乃是爹娘前世的债主,这是来讨债的呢。
有些老人就说,小孩子在七八岁之前,魂魄是不稳的,很容易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也很容易被别的东西勾走。
叶氏半信半疑,便三番两次备了纸钱去求佛告祖宗,去女儿当初摔倒的地方叫魂,一遍一遍地,通不管用。
走投无路的叶氏心如刀绞,觉得定是自己前世造了孽,所以今生才会如此地艰难多舛。无人处,常常以泪洗面。
唉……
即使是半昏半梦中,叶氏仍然卸不下忧虑。
钟若萤听得真真的。母亲的叹息听上去那么沉重。她的心不由得就是一紧。
“娘!”
她提高了声调。
叶氏一个激灵醒过来,本能地伸手去抓。仿佛抓的慢了,那近在耳边的声音就会化作云烟一般。
“萤儿!”
她忘不了女儿这个名字的来历。
那是个夏天的夜里,窗外萤火虫飞舞,蓝荧荧地像是蓝色的火焰,绚烂而迷人。
即使是没有温暖的火焰,也会照亮人心里最黑暗的地方。
腐草幻化而成的萤火虫,前生后世判若两人,但是传递出来的那份坚强不屈,却值得人振作。
若萤。好像萤火虫一般,即使生命短暂,即使暖不了身体,也一定要让人记住刹那存在过的光芒。
“萤儿……”
“嗯。”
钟若萤迈过门槛,一步步走向前来。
叶氏愣怔着,直到她站在了眼前,仍旧有种大梦未醒的感觉。
眼前的小人儿确实是她的女儿。
洗得发白的青绢袄裤儿,松散着领口。头上的俩总角好像是乱草中的鸟窝。红烛下的面庞瘦得不满一巴掌,显得眉眼特别深。
叶氏颤巍巍地拉起她一只小手,温温的,软软的。顺着芦管一般的手腕看上去,薄薄的嘴唇像是笔直的刀锋,无论是上扬还是下旋,勾出的弧度都是叫人心怀忐忑的意味深长。
这样的面相,委实有点温和不足、威严有余。
但是此时此刻,叶氏没有闲功夫琢磨算命先生的判词。她辨明了眼前的人,终于放心地把女儿揽入怀里,一开口,先涌出了两行热泪:“你个坏东西,你可吓死为娘的了……”
钟家四姑娘的回魂并未引起太大的轰动,但却振作了三房的精神。
首先,出门去再也没有那些恼人的同情了。再者,也算是将兄弟间的一场矛盾作了一个终结。不管彼此心里头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