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正间扎了一头,看若萧剥蒜,提醒道:“多剥点儿,要蘸交子、拌和菜、爆锅、拌肉冻——小心你那手,别辣着了。”
瞧见若萌在择芫荽,不禁心疼地叫唤道:“小姑奶奶,你不用那么仔细的,非要一片叶子都不留。这东西又吃不死人……”
若萌“哈”地笑了,朝着厨房方向大声告状道:“娘,娘,姨娘犯忌讳了!”
若萧也跟着起哄道:“我也听见了,姨娘说了‘死’字。”
叶氏似乎是威胁了一句,没听清。
香蒲瞪着姐弟俩,故作凶狠道:“哪有忌讳?忌讳分明在瓶子里呢。”
娘母几个正浑着,就听院子里老三一迭声叫孩子他娘,声音不无诧异,引得一家子赶忙探头去看。
却看到一条大黄狗跟个骚皮子似的,尾随在老三身后。
“大黄?”叶氏觉得有点眼熟,就试探着叫了一声。
大黄狗立马摇起了尾巴,颠颠地跑过来,在叶氏的腿上蹭了两下。
态度十分亲昵温顺。
香蒲嗤笑道:“今天又不是走亲访友的日子,你不在家享受山珍海味,跑这儿来做什么。”
叶氏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头问丈夫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这条狗从小生长在四房,从来就没有串门的传说。街面上的人都说,是因为哪家的生活都不如四房,所以这狗十分势利。
老三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我也不知道它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才刚抽草的时候,还没看见呢。正要关门的时候,一抬脚,扫到了毛茸茸的一团,倒是把我吓了一跳。撵它走,死活不动弹。又不敢踹它,万一咬我怎么办?”
“看你那点出息!”叶氏白他一眼,“来就来了,别打它。丢点吃的给它。”
香蒲耸肩道:“给它吃什么?咱家就有干馒头。像它这种燕窝鱼翅喂大的,能咽得下去?不能戳破喉咙?”
“你管它吃不吃,把它当个客对待就对了。”叶氏驻足回头,低声喃喃道,“猪来穷,狗来富,猫儿上门披麻布。你知道什么!”
香蒲恍然大悟,再看大黄时,眉眼里全是浓情蜜意了。
当大黄趴在正间里有滋有味地啃着又干又硬的馒头疙瘩时,院门哐啷啷一声响,又有人进来了。
是老太太身边的清夏,来请老三两口子晚间过去吃饭。
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儿。
以往的除夕夜,三房从来都是自己过的。起初,前头不是没来请过,但是,当叶氏满怀感激,郑重其事地拾掇了儿女前去赴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存在就像是个补不起来的漏洞,也像是年夜饭上的一道开胃菜。
作为当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俱是爱理不理的。妯娌们面上虽带含着嫌弃与嘲笑。下人们的口中,三房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叶氏本人既然看透这一切,自然就会在言行上严加约束自己和孩子们。可这么一来,那些人又要没事找事儿了。少吃两口吧,就说当娘的见外,一家子没个热乎劲儿,硬是把她往妒妇恶妇的方向推;孩子们要是多吃了两口、多赞了两句,马上就会给笑话成“没有见识”“短嘴”“可怜”,似乎三房就是个讨饭的。
吃或不吃,都是问题。
好好的除夕夜,吃不饱也就算了,结果还要受一肚子的郁气,这事儿若不是别人不地道,那就是自己不该来。
叶氏选择了后一种解释。
为了能让一家子痛痛快快过个年,后来,她索性就担着一个“不识大体”的恶名,以各种借口推掉了前头的饭局。
似乎无人在意。
三房不在,大家似乎更能尽兴。
算起来,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此番老太太来请,叶氏可不会相信,是出于关心爱护。到底该不该去、要不要去呢?
这次去了,那么,明年的这个时候,没道理不过去。以后,势必也要持续这样的情形。
前面的饭菜固然好吃,可是,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懂事,该如何向她们解释那些鄙视与嘲讽呢?孩子们会不会心生怨恨?会不会承继了上一代的恩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