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朗的脸型,头发抹了不少发蜡,从头到脚一身黑。声线低沉,说话带着北方口音。
“兄弟,你也是住这个宿舍的?”
“是,那看来我们就是室友了……”
“室啥友,都是一家兄弟,我叫常卫东。”
“我叫方以北。”
“这,是你爹呀?”
“嗯,我爸送我来的,对了,我们还得去吃饭,先走了。”
“得嘞……”
跨出门后,方以北长舒了口气,那些强装出来的镇定与随和,和方以北所以为的那样,撑起他的笑脸,让他变成了另一个自己;只是,过去的那些迷惘、苦痛、和封在角落里肆意生长的悲伤,就应该被忘记吗?
在学校食堂吃完饭,方爸钻进一个楼梯间,来到一家门口牌子上价格最低的宾馆,在里面随便凑合一晚上,明早就回家。
方爸挥挥手,叫方以北回去吧,回去吧;可他想说的,明明是好长好长一段话,从胸腔涌上喉管,怎么也就成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老爸,那你明天注意安全……”
“不用担心,没钱了就给我说,不能饿着。”
“嗯,我回去了。”
“好……”
他转身,一脚就踏入了这个陌生得让人心底发毛的世界,那股空洞感,像烟头在白布上烫出的黑色烙印,撕裂的疼,却还是冒出了附和它的黑烟。
黑夜暗沉沉地扑下来,却只是让街边的霓虹灯光显得更加亮丽。饭店老板一家忙到没有客人了才开始吃饭,超市收银员像上了发条一般飞速结账,没有设红绿灯的斑马线上,各种车扬尘而过……
方以北低着头,从各色商店门前经过,苦涩一笑,他终于肯承认,脑海里一直弥漫着那个影子。
要是叶麦在的话,她一定会喜欢上云州这座城市。这儿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商店的门面很老旧,学校周边和街道的两旁,种满了香樟树和银杏树,风一吹哗啦哗啦的响,像海的另一种声音。
而且,云州市辖区内,有三条江河交错越过,川流向东。过江的桥,岸边的风,傍晚时分的日落江景,都让他想到了叶麦。
他想,叶麦应该会觉得那家书店的装潢太过精美,买本书一定要花好多钱;还有老奶奶推着的满满的水果摊,叶麦见了肯定会望着那些苹果直咽口水;这个又破又旧的学校,她一定也不喜欢……
像是山崖石缝里冒出的一株野草,掐掉了叶子,但根还在生长;总有一天,还是会枝繁叶茂,硬去扯它的根,只会伤筋动骨,山崩地裂。
方以北还是做不到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真的去开启一段全新的、没有阴影的生活。或者说,没有叶麦的生活,本来就忘不掉的,就藏在心里好了。
走进校门,方以北揣着手,低着头,慢慢地走。迎面走在一个看不清的身影,他往左避让,那人故意向左,拦着他的去路。
抬头,发丝油腻,声音尖利:“同学,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大二的学长。”
“嗯,记得。”
“学弟,你报到了吧?”
“报了,那位学生会学姐带我去报的。”
“哼,她收你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
“被子啊,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学生会的,她也是卖被子的!”
“呃……一整套四百五十八块。”
“什么?奸商啊,你被她坑惨了,我这都只卖三百九十八。听学长一句忠告,不要贪恋美色。”
看着那颗脑袋摇晃着,砸着嘴啧啧地走远,方以北叹了口气,头低得更深。
夜色里,一个清瘦的女孩挽住身边妇女的手臂,笑意盈盈,和方以北擦肩而过。
成小南紧紧搂住那只手,眼神里掩不住的兴奋:“妈,我喜欢这儿,虽然学校不怎么样,但天气真好!”
“哎哟,上了大学,连妈都不想要了,还是不是妈的小棉袄了?”
“当然是呀,我是你的小棉袄,还是小药罐,以后啊,我就是小太阳了!”
看女儿开心成那个样子,成妈妈满足地笑着,伸手帮她拨开含在嘴角的发丝,捧着那张脸心疼地说:“傻丫头,你说以后在学校没有爸妈,你都没出过远门,现在要一个人生活了,要是又生病可怎么办?”
“妈你说得对,以前都是你和我爸照顾我,我被你们保护得太久了,现在,我要学着自己独立了,以后就换我来照顾你们。”
成妈妈眼角湿润:“南南长大了呀……”
“那当然,你姑娘我要在阳光的沐浴下,茁壮成长!”
那样的姿态,像极了一朵阴影中的向日葵,努力朝上伸着头,追逐那一点点普通得不得了的,微乎其微的阳光。
回到宿舍时,六人间的寝室,加上方以北,已经到了五个。
方以北推开门时,屋内原本的霉味,已经被来自天南海北的味道冲散了。他屏住呼吸,放眼望去,触目惊心。
两个小时前,这间寝室还只是积了些灰尘,这群人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变成了杂物间。乱飞的垃圾袋,歪倒的行李箱,刚扒下来的鞋和袜子,惨不忍睹,看起来就像是乌烟瘴气了好几年。
寝室是上床下桌的陈设,但桌子就只是随便搭了一块木板,简陋到可以忽略不计。
门背后的那张床下,是一个身材偏瘦,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的锅盖头,正在桌上低头忙活着什么,不时困惑地挠挠后脑勺。
见到方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