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除了方爸,还有一个刻意躲在他身后的人影。
一个年纪和方爸相仿的女人。
那个染着一头黄发的女人往左一步,从方爸身后走了出来,身体却还是不自觉地贴向他。她扯了扯衣角,尽力露出和善的笑容:“以北,放假了呀。”
“对了,小北,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爸的,朋友,姜阿姨……”方爸侧身看了看身旁的女人,神情有些慌忙,微张的瞳孔中透着无尽期待,小心翼翼地笑着对方以北说道。
方以北的嘴角没有力气上扬,目光在方爸和姜阿姨之间来回挪动。
让方爸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气氛紧张到冰点时,他咽了咽口水,咧开嘴角点了几下头,问候道:“姜阿姨好。”
“哎,坐一天的火车,饿了吧,阿姨这就给你做饭去……”
方爸轻吁一口气,像是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落了地。进门之后,他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姜阿姨,抬手拍了拍高过自己一头的方以北的肩膀,低声欣慰地呢喃了一句:“小北这孩子,长大了。”
转身的间隙,方以北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清,老爸的眼角,似乎闪着泪光。
“以北,你快去休息一下,饭菜很快就好。”
看着姜阿姨轻车熟路地戴好围裙,操锅弄勺,方以北礼貌地应了一声,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一晚,躺在那张泛着熟悉气息的小床上,方以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刚才吃晚饭时,热腾腾的饭桌和饭桌周围冷冰冰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方爸和突然闯进他生活的姜阿姨不停往自己碗里夹菜,也和当初一家人吵闹着把菜盘洗劫一空天差地别。
饭菜很丰富,但他却没什么胃口,锅碗是以前的那些锅碗,饭菜是差不多的饭菜,可吃起来,却再不是那个味道。
但方以北并不觉得自己应该责怪什么,又或者惋惜什么,他试着表现得善解人意,微笑着去接受去附和,让这一切看起来理所当然一些。
只是一切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世界好像一直在顺着自己的意愿运行奔走,从不考虑任何人的感受。
方爸送走了姜阿姨,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看来没少奔波劳累。
十一点过,枕头底下的手机“叮咚”一声,方以北眯起眼睛打开一看,成小南发来一条消息。
“嗨,你在干嘛呀。”
“一直睡不着,这么你还不睡吗?”
“嘿嘿,回得这么快,我也是睡不着,很久没睡家里的床了,还有些不习惯呢。”
“原来你还认床啊。”
“不是啦。那个,方以北,我感觉你好像有点不开心呀。”
“没有啊,你怎么感觉的……”
“就是,凭直觉。真的,你要是心里有什么事可以给我说的,我是你最忠实的倾听者。”
……
方以北把手机平放在被子上,任由屏幕由亮变暗,刷地一下熄灭。两手交叉枕在脑后,他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久的愣,脑海和胸口像是被什么堵得死死的,透不过气来。
吐了口气,他重新拿起手机,往那个对话框中输入此刻自己心底的一字一句。
“成小南,你还在吗?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没有发生什么,心里却乱作一团。”
零点五秒,三个字让他胸口一暖:“我在的。”
从高考前夕与父母的争执,到在外公外婆家的小木屋度过的童年时光,方以北第一次流露真情实感,把所有怨念和恩言都说给成小南听。
她一直在默默倾听,不作评价,也没有安慰。
直到半夜两点四十几分,滔滔不绝的方以北沉沉睡去,成小南等了十几分钟,见他再没有说话,也猜到他应该是睡着了。
为了营造一个自己已经熟睡的假象,她把手机和整个身子捂在被子里,咬着下嘴唇,偷笑得肩膀直发颤。
白光穿过被子间隙,闪动着洒在墙壁四周,让女孩的深夜如黎明般透亮了起来。
她点开对话框,一遍又一遍地输入一大长串话,又删除。
睡意来袭之前,所有想让他知道、却又不敢让他知道的心思,最终还是浓缩成了一句话:“以后我来保护你吧,我的男孩,晚安。”
胸口打鼓似的,咚咚直响。鼓起勇气,她呲着牙紧闭双眼,捏起食指纠结了几分钟,总算下定决心。
戳了好几下才戳中,发送。
自己再红着脸去看,硬着头皮读完,鸡皮疙瘩掉了满满一被子。
成小南,你怎么这么肉麻呐。
还在两分钟之内,她噘起嘴巴,赶紧撤回。
然后重新发过去简短的一句话后,按灭屏幕,怀着一整个冬季的美好入眠。
“方以北,晚安。”
第二天,方爸给方以北交代了一下,便早早出门上班去了。
闲来无事,方以北随便热了些昨晚的剩饭,索性把门一锁,沿着以前常常一个人游走的路线,重温还算不上旧的旧地。
冬日,六角坪头顶的天空,同样笼罩着灰雾,只是比云州稀薄了一个层次。
抬头能看见灰雾深处隐约的蓝。
穹顶之下,散布得毫无章法的水泥楼体,被冬天染上别有用心的败落感。与那时候相比,房顶交错的深蓝色旧铁皮和红白塑料布,又褪了一个深度的色。
穿过那条依旧摆满了小贩摊的窄路,方以北走走停停,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用不着回首,他也能清楚的记起,在这片土地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