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的第一个夜晚,方以北失眠了。
像以往一样,和常卫东几人天南海北地聊了很久,其他人陆续沉沉睡去,唯独他随着夜色的加深,越来越清醒。
深夜两点,他双手枕在脑后,盯着黑蒙蒙的天花板,思考着关于未来、前途之类空泛又实际,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的词语。
过去的半个学期,他始终觉得,自己活得有些浑浑噩噩。
但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做点什么。
用他最爱写的那句“自命不凡却又甘于平凡”来形容,最恰当不过了。自己甘心吗?方以北给不出任何一个答案,他只是觉得,是时候去做些什么了。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他喜欢写字,但又好像仅仅是喜欢而已。他不确定抽屉底那个笔记本纸页间的那些痕迹,到底算得上什么。
一条路?还是路口之后的尽头?
想做却还没做的,还很多。那就趁还来得及,多留下一些痕迹好了。
花了半个小时,排除掉脑海中各种乱七八糟的困扰之后,方以北收起太过轻易泛滥的情绪,缓缓入睡,在天亮前还做了一个梦。
一个简单平常,过去做得最多的,童年那时候的小心愿得到满足的梦。
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做过这个梦了。这种感觉,像是找回了某种丢失的东西。
第二天。气温有些下降,天边虽然不见浓雾,但也没有透出一丝太阳光。
不出所料,丁半木果然在班会的整整前一个小时零十分钟,提着装了两件衣服的行李袋,推门走进寝室。
一个小时零十分钟。三分钟铺床,五分钟洗澡,一分三十秒换衣服,三十秒解决新陈代谢。
剩下的一个小时,他要去见宁寻舟。找到她,看看她,随便说几句话,这就是他的计划。从放假开始就形成了的计划。
重新恢复上半个学期有些被同化了的、模糊了的时间概念,丁半木是经过苦思冥想,才得出的这个方法。
他每天都在口袋里装一张白纸,上边提前写着这一天,或者说下一段时间里,要做的所有事情,以及做这些事所花费的时长,几分几秒。
暑假里,他数着缓慢苍白的日子,用自己独特的思维把对宁寻舟的思念,理解为是由于太久没有淋着大雨研究关于她的命题了,很无聊,心里才会直痒痒,缺了一块似的。
这是在遇到她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所以他的心里也种下了一个梦想,那就是,有朝一日,一定要和宁寻舟一起在大雨中研究命题。什么样的命题都行,一次就好。
或者不淋雨也可以。不研究也没关系。
能和她一起,就够了。
十分钟之后,他准时出门,背起手仰着头,走出了大师该有姿态。因为他意识到,在这个学校里,目前自己也算是半个风云人物。
谁曾想,一路上,回头率寥寥无几,其间有一两个人频频回首,给了丁半木些许安慰。他自豪一笑,把那几道夹在议论声中间的怪异眼神,划分为崇拜和仰望。
一个假期的时间,当初拥护追随他的那些人,就把大师的名号忘得一干二净了。
从一开始,计划就进行得不太顺畅,她的电话打过去,一直都是无人接听。丁半木是费了几番周折,在女生宿舍楼下、几大食堂门口、每一个她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寻找,蹲守打探,才在演讲协会办公室中发现了宁寻舟。
看见宁寻舟的第一眼,她背门而坐,闻声回头。泯然一笑,惊鸿一瞥。
丁半木身子颤了一下,心中倏然敲起无数道鼓声,随着与宁寻舟接触距离的缩短,愈加激烈密集。
呼吸放浅一些,都能够听到胸口轻微的震动声,来势汹汹。
表面上装得风平浪静,甚至还摆出了一些生人勿近的高冷气息,舔一舔嘴唇,丁半木挥手主动打了招呼。
“丁半木,你怎么来了?”
抬头扫了他一眼,就匆匆收回视线,没有一秒多余。而且,那句随意问出的话,让人听上去,就会觉得她其实并不怎么想听到回答。
“来找你的……”他尽量表现得从容,镇定,声音中却透着不易察觉的兴奋。
走近身前,淡淡的体香之间,似乎还飘着一股香味儿。
果不其然,宁寻舟面前的青漆木桌上,摆放着一个精心装点的白色纸盒。从还没封紧的盖子中瞥去,能看见里边装着的,是一个个形状各异,五彩缤纷的糕点,整齐地排了满满一盒。
绑上彩带,又反复摆弄了好几次,宁寻舟才满意地拍了拍手,一脸欣喜。
转头看向丁半木,分秒之间,她开玩笑地阴沉起脸,作出一副嫌弃的神情。
虽然她随后就憋不住笑了出来,但那一瞬间,丁半木还是清晰地感觉到,胸口的某个地方被刺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给会员们准备的礼物?”
“家乡特产,我亲手做的呢,分不了那么多,我这是要送给一个,特别的人。”
丁半木大概猜到了她口中那个特别的人是谁,但他就是不想承认。可能是某个教授领导,那也说不定呢。
“好想知道,是什么味道的……”
“哟,可怜兮兮的,给你拿一块尝尝吧。”
生平第一次腆着脸皮,“乞讨”一般拿到了手中的那块糕点。轻轻咬下去,还算香甜的脆皮包裹着的,是一团分不清混合了什么食材的黑色馅料。
“快吃呀,这馅可是我的独家配方,创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