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给父皇请安。”进到暖阁,朱慈烺跪下给崇祯帝行礼。
崇祯帝正低头看着案子上的河南地图,头也不抬的说:“还知道回来?”
声音冰冷。
朱慈烺小心回答:“儿臣抵达蓟州之后,忽然想起了曹变蛟将军,忍不住想要去祭奠他,事先没有向父皇禀告,还望父皇恕罪。”
崇祯帝不说话,也没有让朱慈烺起身,皱着眉头的把案子上的河南地图完完整整的又看了一遍,这才冷冷道:“你能想到去祭奠忠臣,很好,但任何事情都是有规制的,不可以随性乱来,你身为储君,就更是应该铭记。今日你是太子,可以随意的在外面逗留,等你日后继承大统,难道也要到处乱逛吗?”
朱慈烺连忙叩首:“儿臣岂敢?儿臣愿永远做父皇的儿臣。”又道:“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你有何罪?”崇祯帝还是不抬头。
朱慈烺没有隐瞒,将自己故意支开王铎和吴伟业,不上早课的事情全部坦白,而且丝毫不辩解,并不说自己早期因为头晕,后期因为京营军务,所以对先生们的早课有所懈怠。
崇祯帝脸色稍有和缓。
他最不喜欢就是臣工们言辞狡辩,对儿子也一样,知错能认才是好臣子、好儿子。
“知错就好,你是储君,阅武崇文,学习治国理政,研读皇明祖训,敬畏祖宗之法,意识为君责任的重大,是你必走之路,京营抚军虽然重要,但为君之道更是重要,你绝不可有丝毫懈怠。”
崇祯帝抬起头,深深望向儿子,目光非常严厉。
朱慈烺吃了一惊,因为崇祯帝脸色憔悴,眼睛里满是血丝,就好像又是几天几夜没有休息了。
朱慈烺的心,像是被什么抽了一下,猛的就缩成了一团,父子之间的真挚情感排山倒海而来,压也压不住,鼻子一酸,深深拜道:“父皇的教诲,儿臣永记在心,但请父皇千万保证龙体,流贼虽然破了归德,但只要固守开封,保山西河北无忧,中原局势就依然在朝廷的掌握中,等到孙传庭练兵完成,左良玉出湖广,刘泽清出山东,孙传庭率秦兵袭后,杨文岳统保定山西兵压顶,四路大军齐出,闯贼覆灭不过就是旦夕间。”
这番安慰的话,朱慈烺自己是不信的,但没有办法,为了解崇祯的忧虑,他只能昧着“良心”说谎。
崇祯帝却一点都没有为太子的苦心感动,他冷冷看着太子:“这些话陈新甲和吴甡已经说过了,朕不想再听!朕也不觉得流贼会乖乖待在河南,等着朕去围剿他们!”
顿了顿,声音忽然变的愤懑:“今日不说兵事,只说你的事。王铎和吴伟业不堪重用,朕为你撤换了他们,黄道周和马世奇如果不能用,朕还会撤,这天下的风雨,你终究是要担得,功过黑白你必须能分清楚,如此方有可能才为一代明君,你要记住,有些事情可以改,但有些事情绝不能怀疑。一旦怀疑,不但损及朝廷颜面,也会令天下人无所适从!”
“……”朱慈烺微微心惊,他知道崇祯帝意有所指,更从崇祯帝的语气中听到了某种肃杀之气,隐隐地只有上一次他请求起用孙传庭时,崇祯帝勃然大怒之时才有这种气息存在,虽然不如上一次强烈,但朱慈烺还是感到不安。
他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什么叫不能怀疑,什么叫损及朝廷颜面?
崇祯帝却不解释,只摆手,冷冷道:“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
朱慈烺惊疑的退下。
他到蓟州安抚辽东撤退的军民百姓,本是此行的重点,但父皇却一个字都没有问,就好像他在蓟州的所作所为,父皇都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一样,这让朱慈烺忐忑,虽然他知道自己身边有东厂探子,但东厂探子不可能知道他所有,有些事情还需亲自向父皇禀告才对,但父皇却不问……
朱慈烺心中的疑虑更多。
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崇祯帝微微叹口气,疲惫的闭上眼睛。
恍惚中,他又回到了崇祯元年,正坐在黄极殿上,那个广东蛮子,慷慨激昂的站在殿中讲话……
照旧是内监秦方把朱慈烺送到乾清宫门口,不同的是,今日秦方书中捧着一些旧文档,双手呈到朱慈烺的面前。
朱慈烺打开了看。
原来是当日审理袁崇焕的旧档。
然后他立刻明白了。
怪不得父皇说有些事绝不能怀疑,一旦怀疑了就会损及朝廷颜面呢。原来指的是袁崇焕案。
想来是董朝甫和张家玉的事情已经为父皇所知,从他们两人同情甚至是要为袁崇焕伸冤的态度中,父皇怀疑自己对袁崇焕有什么想法,因此今日的脸色才会这么难看。
朱慈烺额头忽然有冷汗。
他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或者是疏忽了崇祯帝对袁崇焕案的敏感度。崇祯帝或可容许朝臣和士子们对袁案说三道四,但绝不会容忍太子对袁案有所怀疑,因此才会把当日审理的旧档交给他,意思是你自己看吧,你父皇我当时的处置并没有错误!
但朱慈烺的冷汗并不是因为崇祯帝的责怪和不满。
而是他意识到,他对身边的东厂探子再不能纵容了,或者说必须加快步子将其找出来了,不然事事都被捅到父皇那里,而自己以后出格的地方恐怕会越来越多,如果事事都惹崇祯帝不满,那他抚军京营的位置怕是会不保啊。
想到此,朱慈烺再不犹豫,双手捧着旧档,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