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么在姑妈的园林住了下来。
也许是白澍最后那些话,也许是换了新环境,总之,这个晚上我睡的很不好,老是做噩梦——唯一庆幸的是噩梦,而非预见梦。
第四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我看了眼床头的闹钟,五点四十九,天快亮了,于是没了睡意,掀开被子,下床、穿鞋。
冷风呼呼吹过。
我站在那里,周围是古色古香的家具,连闹钟都是一样的风格,可这些睡觉前让我眼前一亮的古物,此刻在月光的照耀下,却散发出浓郁的腐朽味道,让人没来由地喘不上气。
我一一扫过它们,忍了忍,又忍了忍,终究没忍住,推开门,逃跑般出了这个无比压抑的房间。
外面空气很好。
因为还在黎明,园林里面雾气缭绕,所有建筑依稀只能看到个轮廓。置身其中,似梦非梦,似画非画,简直比仙境还梦幻。
我独自走着、逛着,也不知就这么走了多久,逛到了哪里,突然,在穿过一道圆拱门的时候,我听到拱门的另一侧传来了轻轻的啜泣声。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有人在哭。
但是,哭的很克制。
我停下脚步,找向声音来源。
钻过拱门,右转,再穿过层层的树影。
终于,被我找到了。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此刻正背对着我,趴在回廊上抖着身子。
她穿着黄色的旗袍,脚下是黄色的绣花鞋,长发随意挽在肩头,发苞外插着一根发簪,同样也是黄色的,远远看去,古典里透着阴森。
咦,这打扮……
我眯起眼,直觉应该在哪里见过她。
到底是哪里呢?
啊,想起来了。
脑中灵光一闪。昨晚,在水榭吃完荷花宴,然后出现了一群女孩收拾餐桌,她们身上穿的,不就是这样的黄色旗袍?
当时,她也在其中?
我歪头,仔细打量她。
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她趴在那里,整个人被晨曦之雾笼罩,只是哭着哭着,她忽然停下了,似察觉到背后有人,动作一僵,小心翼翼转头,看向我的方向。
四目相对。
她吃了一惊,我努力微笑。
“你……杜、杜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结结巴巴的,仿佛看到了一个女鬼。
可在我看来,像女鬼的明明就是她。
“你好。”我礼貌道,尽量让自己显得很正常,“你为什么哭?”
“我、我……”她支吾着,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我只好又问:“你是什么人?也住在这个园子里?好端端的,干嘛不在屋里睡觉?”
“杜小姐,你别问了。”她终于开口,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是我的错,打扰了你。我、我这就回屋,请你当作没见过我。”
“欸?”见她要跑,我忙拉住她,“为什么要当作没见过你?你哭的这么伤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你别跑呀,别跑。”
“杜小姐!你放开我!拉拉扯扯的,实在——”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她望着我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异常。
不,不对。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她望的,不是我,而是——
我回头,看到了一声不吭站在树后暗暗观察我们的人影。
“……小安?”我觉得我应该没看错。
因为一直拉着女孩的手,当听到这个名字,女孩的手明显变得冰凉,并且,抑制不住地一抖。
“是我。”
人影应道,缓缓走出大树,走向我们。
他穿着改良版的白色中山装,脸上带笑,依旧是昨天那个温文尔雅的模样。
可随着他的靠近,旗袍女孩一把挣脱我,向后连退了好几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一时间,我们三个,竟站出了一个诡异的三角形。
“大清早的,你在这里干什么?吓唬杜小姐?”小安问。
“没有没有!”女孩忙摆手,说道,“我失眠,睡不着觉,就出来、出来走走。没想到这么巧,碰上了杜小姐。”
“失眠?”小安一瞥她身上的黄色旗袍,反问道:“你这是失眠呢,还是一夜没睡?”
“是失眠。”女孩涨红了脸,双手情不自禁攥上自己的裙角,“我早上起的迷糊,没留神,拿了昨天的衣服穿……梦园的规矩我记得的,马上回去换,马上……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随着女孩的话,小安看向我,我也抬头,迎向他。
“那——”他看出我对这事没有要插手的意思,示意女孩:“还不快回去?”
女孩如释重负,一边应着“是是”,一边转身,小跑着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女孩走后,小安一脸抱歉地看向我,“不好意思,吓住你了。”
“没事。”我摇头,沉默了一会儿,中肯评价道,“她好像……很怕你。”
“是的。”他承认的很爽快,“我能决定她们是否继续留在这里工作,她们当然怕我。”
“你这么厉害?”
“哪里厉害,都是夫人信任。”他谦虚道,侧身,对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现在年轻女孩很少有起这么早的了,小悠小姐既然来了这边,要不要我带着在园子里逛一逛?”
“可以么?”我受宠若惊,“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他笑,“应该说,我求之不得。”
我们两人并肩而行。
自他出现,园林仿佛一下子有了生命,一草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