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进倚竹楼的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阵高亢的嘶鸣声。
舒太妃被吓了一跳,揉着太阳穴转进院门,果然看见了正骑在马背上,手执弯弓向靶子瞄准的白十二。
那匹深棕色的马儿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左跳右蹿不得安宁,一会儿高高扬起前蹄,一会儿又朝某个方向猛冲,一副不把白十二从背上甩下来就不罢休的样子,就只差直接躺倒在地上打滚了。而白十二仍旧稳稳地坐在它背上,稳稳地端着弓,稍一瞄准便松开了拉满的弦,羽箭脱手而出,正中靶子上的红圈。
白十二没有去背后的箭壶里摸下一支箭,而是揉揉马儿头顶的鬃毛,刚才还在蹦个不停的马立刻安静了下来,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娘。”白十二走到院门口给舒太妃行礼,把她迎了进来,看见舒太妃心有余悸的眼神,她笑着摇摇头,“没事,小泥巴脾气好得很,是我让它这么乱跳的。”
要不是对这个女儿了解得十分透彻,舒太妃还真想不到小泥巴会是那匹马的名字。白十二吹了声口哨,小泥巴立刻哒哒地走过来,亲昵地蹭了蹭主人的脸颊。
“院子太小了,它跑不起来,要是就在那儿规规矩矩地站着,我就没有上马练习的意义了。”白十二让小泥巴留在院子里,带舒太妃进了倚竹楼,她一边把弓和箭壶都在墙上挂好,一边在柜子里找还有没有好茶——上次白楠来的时候以“放了这么久还能喝吗?!”和“这种茶你也喝?!”为理由,硬是清理掉了一大批,“娘你听说了没?楠儿要搞那个聚贤大会,前几日来找我,非要让我在开场的时候露一手……”
“那便去就是了。”舒太妃笑着起身把她推到一旁,“我自己来吧,你泡的茶我就心领了。”
舒太妃恨白临,也恨白临身边的那个卦师,她深信是他们两个人害死了先皇,同时怀疑白十二的腿伤也和先皇的死一样,看似是意外,其实背后有人操纵。
第一件事,舒太妃本想在女儿懂事之后就对她说明,但真到了女儿懂事的时候,她却任凭酝酿了许久的话全部烂在肚子里,半个字也不透露。她不敢再往女儿身上压更多的重担了,尘封的往事扑朔迷离谁也看不清楚,可眼前的事她是清楚的:白十二能活下来,能在这皇宫一隅过着与世无争的隐士生活,已是白临网开一面的结果了,怎能再强求她去涉足如此危险的事情呢?
舒太妃和天下万千父母一样望子成龙,但也和天下万千父母一样心疼儿女,这许多怨恨与不解酿成的一杯苦酒,她情愿自己全吞下去,也好过让白十二再来蹚浑水。
不过,白楠与白临又是两回事了。
一想到白楠那个孩子,舒太妃脸上又会浮现出笑容来。按辈分算,白楠是白十二的侄女,可她只比白十二小五岁,又早熟,所以白十二心里一直把这个侄女当妹妹看待,舒太妃也觉得这孩子像是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并时不时地暗暗揣测,白临那样的货色,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女儿呢?
所以,白楠和白十二如此亲近,舒太妃倒是没有多少意见,一开始她害怕白临会因此针对白十二,然而直到现在了,白临也没管过。不过再一想,白临对他这个聪明绝顶又才华横溢的女儿从来是百依百顺的,大梁朝建立以来,她还是第一个出宫去玩了三年的太子。
“你要练弓,为何不到校场上练?这几日那里一直在为了聚贤大会做准备,聚满了人。”
“就是因为聚满了人,我才不想到校场去。”白十二皱起了眉头,“等晚上那里的人都散了,我再带小泥巴去练一会儿吧。说起来,娘,你这是干什么来了?”
“我干什么来了?我来看看你!”舒太妃从柜子里找出了还算能喝的茶叶,交给宫女去泡,“本来还想问问你会不会去聚贤大会,现在也不用问了。”
送走舒太妃之后,倚竹楼又回归了平日的寂静。这里的宫女们算是整个皇宫中最清闲的了,白十二几乎没有事情要派给她们做,连普通的杂事都少,更别说打探消息之类的活,她们当然也乐得清闲,反正就算坐在那里无所事事,或者扎堆聊天,白十二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白十二自己用不掉,就大方地分给她们用。只要注意偷懒的时候别给舒太妃之类的客人撞见,在白十二手底下做事,当真是比神仙还逍遥自在。
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是舒服,但久了总要有些心虚的,因此这些宫女倒也忠心耿耿,而且在白十二有事需要她们办的时候就一个比一个积极。今天一早她们就抢着去帮白十二牵马过来,抢着帮她在衣柜里找骑马时所穿的衣服,现在又抢着刷马,抢着给弓换弦——最后这一条是白十二无奈地问了“你们真的会吗?”之后,她们才总算罢手的。
因为决定了晚上再去校场,白十二的下午便又空了下来,白楠走进倚竹楼的院子,看见自己的姑姑正在认真地和一匹马聊天的时候,差点没笑晕过去。
小泥巴看见有人来找主人,就像看见了救星,它用右眼看着白楠,然后偏过头,再用左眼看着白楠,固执地提醒白十二“有人来找你了!”,拒绝把和白十二的谈话继续进行下去。
“姑姑,你等我们回来再和小泥巴接着聊吧,我现在有事要你和我一起出宫一趟。”
出宫对于白楠来说是家常便饭,而对白十二来说……
“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