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郑胡下令宰杀牲口犒劳三军后,全城解除酒禁,无论军民,欢庆一夜,人声鼎沸,不醉不归,一直闹到次日清晨,方才结束。
待到天大亮,日上三竿之时,郑胡便集合军中所有将校,让他们告知随行军士,各自收拾行装,准备归程。
各将校虽然嘴上应诺,但宿醉刚醒,捂着脑袋,头痛欲裂,心中多有埋怨:此地战事已毕,确实该返回新郑,可是外敌已被扫清,时间宽裕,君上为何如此急迫?酒宴一毕,就急催从归,令人费解。
众将校心中埋怨一番,可见着阵列前头,诸位主官无人开口、皆沉默领命,他们自然也不敢造次,领命出营后,就各自回帐,准备集合士卒,整理行装。
郑胡挥退众人,不再去看,低头书写文书。
众人皆出帐,只有一人未走,执金吾季义依旧留在原地。他用不久前刚刚拆除绷带的双手,抱拳行礼,郑重说道:“君上,臣有事要奏。”
郑胡闻言抬头,见帐中之余季义一人,一脸严肃,知其有密事要奏,便放下笔来,答道:“卿有何事,但说无妨。”
听到郑胡这么说,季义反倒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又犹豫了片刻,最后才下定决心,开口问道:“上将军北拒三国,大胜而归,君上打算如何应对?”
郑胡闻言,伸手翻弄案上文书,好似在不经意扫了季义一眼,而后笑了笑,巧言答道:“公叔为国退敌,获此大胜,国之幸也!我归新郑之后,当召集文武,齐聚百官,亲往相迎,为公叔贺!”
说完,郑胡把手中文书卷起,放在一旁,随手再扯过一张,问道:“卿为何有此一问?”
开口以后,季义反倒变得坦然了,他上前一步,问道:“这可是君上真心话?”
“卿此言有僭越之嫌。”郑胡一字一顿说完,复又大笑,说道:“此等玩笑话,日后还是莫要再说了,要是被他人听了去,可不好。”
随后,郑胡温声说道:“若无他事,将军请回。还有,三军整装之事,劳烦将军督促一二。”
“臣并未言笑。”季义依旧立在原地不动,他摇摇头,面带肃容,对郑胡认真说道:“自先君驾薨,十万大军尽入上将军之手,且兼有国器‘赤乌’在握,如今更是挟大胜之威而归,气焰之盛,无人能及。君上不思反治,意欲退让,一味奉承,如此助涨其气焰,实为取败之道。”
“大胆!”郑胡拍案而起,大声喝斥道。“我与公叔,血脉相连,乃同族至亲,公叔是我族中长辈,岂会与我不利?!我能得归郑国,皆赖公叔出力,遣庄江相助。汝今日避开众人,诱言挑拨,是想陷我于不仁不义?!”
“君上若无戒备之意,为何听闻上将军大胜后,急令大军整备,心焦欲归?”面对郑胡怒斥,季义面色不改,再次上前一步,肃颜劝言道:“现今郑龙得势,大虎欲图撺权,君上若不早治,则大权旁落,难以节制。一旦如此,君不君,臣不臣,国亦不国,祸乱必生!郑国危矣!”
见郑胡沉默不语,季义长叹一声,又说道:“昔日,臣有幸,得先君信赖,为执金吾,授虎符,掌两宫禁军,统领介胄卫,将宫中安危皆寄予臣身。臣感激涕零,虽九死不足以报。如今先君薨,自当谨遵遗诏,为君上前驱。君不信臣,臣无话可说,愿引颈受戮,以报先君之恩。”说完,他便跪地跽坐,低下头来,露出脖颈,闭目听候郑胡发落。
郑胡一语不发,细细盯着季义,沉思片刻。突然,他面露微笑,快步上前,伸出双手,扶起季义,同时说道:“将军拳拳忠义之心,孤已知晓。方才出言试探,非是孤不信将军,而是此事干系重大,唯恐泄露,打草惊蛇,至使事败。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将军海涵,勿要怪罪孤才好。”
“君上有治虎之心,臣便安心了。”季义被郑胡扶起之后,被郑胡拉至案上,两人落坐,而后季义开口问道:“只是大虎横行,朝臣恐其威,无不惧服,君上打算如何应对?”
郑胡轻笑,以手指季义,说道:“将军有计?还请教我。”
“臣愚笨,哪里会有计策,只是在君上需要之时,愿为君上所驱罢了。”不料,季义却摇摇头,表示心中无计。“不过臣却有一言讲与君上听。”
“大可说来。”
“君上,魏其食与庄江两人,可擢升与显赫虚职,以示恩义,但万万不能重用。”季义深深吸了一口气,断然说道。他明知这番话会得罪不少人,也还是要铁了心的要说出来了。
“这……”郑胡闻言一怔,深思起来。
“庄江乃郑龙心腹爱将,是郑龙一手提拔起来的,郑龙对其有知遇之恩。庄江也因此感念在心,对郑龙言听计从。”
“魏其食,乃执政正卿魏钧之子。魏钧素来与郑龙交厚,情谊非浅,相互扶持。”
说到最后,季义斩钉截铁道:“此两人诚不可信。”
“卿之意,我已知晓,我当铭记于心。”沉默良久,最后,郑胡还是点了点头,答应季义所请。
见郑胡似有犹豫,季义不放心,又叮嘱道:“我知君上素喜魏其食,欲予以重任。可如今魏氏一门两卿,家声赫赫,其父又是执政正卿,为百官之首,位高权重。君上重用魏其食,倘若为郑龙所用后果不堪设想。”
魏其食有大才,越是如此,也越是危险,若是委以重任,一旦他转投郑龙门下,凭其对郑胡的了解,郑胡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