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天,我一直安排德诚四处打探,终于在腊八节后一天得着了内森的消息。这日他早上又出去打听消息,中午时分回到家里。见我与楚娇正在说话,并未说什么,便去准备午饭。我看他眼神有异,便找个缘由叫他独自到我房里说话。
进了屋,他小心翼翼地把门关紧,然后走到我身边,低声道:“先生,找是找到了。”
“这话怎么说?”
德诚把声音压得更低:“先生,要去看,还是您自己先去吧。听说他们伤得都很重,还是不要让楚娇小姐看到的好。”
说话间他眉头紧锁,看来情况确实堪忧。午饭后,我对楚娇说要和德诚一起去美军代表团打听,便出了门。因是美军的飞机,国府果然高度重视,安排了救回的伤者在歌乐山中央医院旁的一所别墅中养伤。
此处青松环绕,翠谷通幽,倒是修养的好所在。改成医院的这栋别墅有两层高,外墙贴有松木长板,与周围的树林几乎融为一体。前厅铺就宽大的地板,两侧各有一道弧形的楼梯通向二楼。若非是打仗,这里应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所在,可现在一进来便闻到一股和着酒精、药物和淡淡血腥的味道。
我说出来意,片刻功夫一位穿着整洁,三十出头的护士便迎了出来。我在重庆这几年,也代表自贡的盐商慰问过**的伤员。那些医院中多是十几二十个乃至更多的伤员挤在一起,医生和护士也顾不上自己,白衣常常是血迹斑斑,手上、脸上也免不了是血污。陡然见着这一尘不染,白衣如雪的护士倒不习惯了。
“您要看哪位病人?”她轻声问道。听着口音仿佛也不是四川本地人。
“内森·西蒙斯,”我答道。
她轻轻点头道:“您请随我来。他精神不错,但伤得很重。还请您长话短说。”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我跟她上了二楼。这里应是原主人家的几间睡房,有一条不短的走廊贯穿其中。因为门是敞开的,便能听到病房中传出的阵阵呻吟之声,也能闻到更加刺鼻的化学气味和血腥。
到了走廊尽头,前行的护士示意我稍候,推开门先行进去。我站在门外,心中不禁一阵紧张,不知即将看到怎样的情景。
“嘿,又是漂亮的护士小姐。”我又听到了内森俏皮的声音,听上去精神确实不错。
“西蒙斯先生,有人探视。”
“探视”,内森重复着这个词,“这可奇怪了。快请他进来吧。”
护士应声回首,请我进去。
进了房间,便看到两张病床。左边靠近门口的一张上躺着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大个子,他两条手臂都打上了石膏,架在胸前。
内森躺在另一张床上。一头卷曲的亚麻色头发被剔光了,头上缠着一圈绷带。他平躺在床上,侧着脸,看着我,确如护士所说,看上去精神很好,见到我更是开心地笑了。
“李先生!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我找到了。”
还没等我回话,他又对着旁边的护士说道:“漂亮的护士小姐,李先生是我家的老朋友,让我们多聊一会儿吧,好不好?”
护士刚想反驳,内森便抢白道:“你可别偷听啊。”说得护士一阵脸红,便退了出去。
“李先生,你坐到我身边行不行,整天这么歪着头,快受不了了。”
我走近他的病床边,在一张凳子上坐下,高度刚好可以让他方便看到我。
“这样好多了,”他说道。毕竟是伤后体弱,此时声音听上去已有些中气不足。
“这次可把我们急坏了。楚娇上个礼拜从她同学那儿听说有架美军的飞机出事了,就急得不成,让我给昆明的基地发电报。可一直到礼拜日都没有消息。她去庙里给你烧了香,许了愿,前两天都急出了病。”
内森习惯地抬起手,想是去捋头发,但摸到的却是光光的头皮。他愤愤地骂道:“这次真他妈的糟透了。我们刚飞出重庆就被日本飞机追上了。碰见了三架零式,怎么甩也甩不掉,还没来得及叫支援,狗崽子们就把我们的发动机给打穿了。”
“这伙计,”他用手指指旁边的大个子,“是我们的飞行员。亏得他老飞这条航线,知道贵州坝子多。我们贴着树梢,飞过了几个山包,终于找到了一片平地。还真是巧,是片水田。也顾不上那么多,就扎进去了。”
“也算我们命大,是中国的水田。要是美国的玉米地,我们也就都挂了。我当时就想,真后悔圣诞那天,自己这臭嘴说什么为抗战挂彩,亏得是楚娇骂了我一顿,居然捡回了一条命。”
话音刚落,旁边床上的大个子开了腔:“你还逞强,哪是一条命,也就是半条命。”
“你也好不了多少,”内森也不示弱,“废了胳臂,看你用嘴叼着操纵杆飞呀。”
大个子干笑了一声,扭过头,对着我说:“先生,你别看他这么逞强,夜里也是哼哼唧唧的,跟个妞儿似的。他呀,也就是半条命,不信你掀开他被子看看。”
我不知这是何事,但旁边的大个子看上去也无恶意。我看看内森,他那淡蓝的眸子中泛出了异样的光彩。
“看就看,有什么他妈的好藏的。你要有本事就过来,拿牙给我叼开。”
“嘿,你还嘴硬,你要是有本事就踢开。”
这话可能是把内森惹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