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现在情况不错,他身体还真是很好。”医生灰蓝色的眸子里露出了让人安心的神采。
白太太长吁了一口气,脸上登时放松了很多:“那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舅舅其实本来就不想来。”
“嗯,我就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下。他现在各方面测试的结果都没什么问题,只是考虑到他的年岁,我们想再做一个心脏的回声造影,排除心脏的问题。”
白太太点点头,同意了医生的建议。医生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太好了,我这就去安排。”他正待走开,忽地好似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说道,“对了,我和他聊天,发现他是我们的校友?正好校医院把以前的病例都录入计算机了,说不准能找出他以前的记录。要是能找到,我还真想比较一下现在和七十年前的情况,可能对诊断也有帮助。”
病房在大楼的四层,因为放假的原因,楼道里面异常安静。观察室原本中间有一道布帘,可现在只有李先生一个人在,也就变成了单间。我们推开房门时,李先生正侧靠着床头,看着南面窗外柯克兰德金色钟楼的尖顶出神,竟一时没有觉察出我们的到来。
“舅舅?”白太太试探着轻声唤道,“还好吗?”
李先生缓缓地转过头,看到我们,只是淡淡地笑笑,伸出手,示意白太太在他床头旁的椅子上坐下。
“让你们担心了,是吧?”李先生的语气仍是平和而舒缓,“其实这也是老毛病了。我年轻时就害过这头晕的病,犯过几次。这倒也有好几十年没有过了,大概也算是返老还童吧。”
“医生说你没有什么大问题,但还是需要做一个心脏的检查,”白太太停下片刻,眼睛似乎在探寻着李先生的反应。“所以,今晚在医院里观察,我们也觉着这样比较放心。要不然,还真不敢放你回中国去呢。”
李先生伸出右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左侧的胸口,微笑着说道,“伊莎贝尔,我这儿好得很!”
“我觉着您还是谨慎些好,长途飞行毕竟很消耗体力!”白太太继续劝道。
“你意思,我也明白。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都这么大岁数了,怕是什么毛病都能检查出来,不过……”,他顿了顿,接着郑重地说道:“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回去的。”
白太太本想留下来陪着李先生,他却没有答应,只把我留了下来陪他。午饭前,适才和我们说话的医生又进了来,右手里捏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夹。
医生脸上泛着兴奋的神情,见了李先生,便轻轻地挥着手中的纸夹,说道,“李先生,对吧?你还记着我刚才提到的老病例吗?你看,我们还真的找到了。”
李先生脸上神情仍是淡泊,似乎并没有被这饱经岁月的发现而触动,“有什么有意思的发现吗?这么多年了,我自己都不记着了。”
医生颇有仪式感地翻开牛皮纸夹,正准备宣布这有意思的发现,忽地又停住了,淡蓝的眸子在我脸上扫过,似是在拷问我的来历。
李先生想必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便解释道,“没关系,他是我的孙子,不用瞒着他。”
他这话虽是简短,却让我心情一时激荡,想着这到底是李先生一时对医生的敷衍,或是他心中真的已经这么看了,这么想了,真的已把我当作了自己的血脉?
医生冲着我笑笑,眼光又转回到手上的纸夹上:“确实是一些有意思的发现。这上写着,你在1923年的4月,曾来就诊。你看这里写着,病人就诊时自述在波士顿城中看朋友后晕倒。苏醒后没有觉着有特别的不适,可当天晚一些,又出现呼吸不畅,心率过速,被送到医院。”
医生说道此时,顿了顿,眼光离了纸面,在李先生脸上扫过,似是想找到记忆回归应有的喜悦。可是李先生仍是面带平静,只淡淡地说着,“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时候这医院是在一栋三、四层的楼里,和哈佛其他的建筑一般,是红砖墙面的。”
“这个我倒不知道,”医生好奇地问道,“我是十二年前到这儿的,这楼好像有二三十年了吧。”
“还有什么吗?”李先生似乎不太在意医生的自言自语。
“真是神奇,”医生一边说着,一边从纸夹中取出了两张x光片。他向右手中的片子努努嘴,说道:“你们看看,右边这张是七十年前拍的,左边这张是今天拍的。除了肺部的纹理稍微加深了—这是很正常的,老年人一般都会有的—别的什么变化也没有。我可真有些羡慕你,李先生,要是我到了你这岁数还能有这么好的身体,我就知足了。”
李先生的眼睛快快地扫过两张x光片,随即又定格在医生的脸上。“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其他的检查呢?我原本不想在这里住一晚上的,不过既然住下了,就随你们检查吧。”
医生合上纸夹,轻松地笑道:“现在可和七十年前有很大不同了。医学自然是昌明很多,比如我们可以给你做一个心脏回声造影。这个检查我猜想你以前并没有做过?”
看到李先生摇头,医生显得更加自信,一手握着纸夹,另一手不时地做着手势:“回声造影可以帮助我看到你心脏的构造,心房、心室、瓣膜、血管,这些有没有器质性的病变,都可以看出来。这个是最主要的,除此之外,我想再做些血液检查,这样可以排除你是否经历了一次小的心脏病的发作。其实也不费事,只是抽些血而已。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