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阁>都市现代>>第十七章 民国初年自流井至美国波士顿
从外滩的码头上了小船,再到吴淞口换海轮。吴淞口外,江面陡然宽阔,自此之后,直到船停靠日本的横滨,便不见了陆地,只是上下两片无尽的蓝色,下面是深蓝的海,上面是淡蓝的天。这两片蓝,在天际线上被缝为一体,蔚为壮观,正合了水色天光共蔚蓝的古意。

此前,父亲特地安排为白牧师和我买了头等舱的船票。这里的装饰,让我回想起了在清华园边的旅馆,沙发、铁架床、厚厚的窗帘,和屋顶缓缓转动的木风扇。头等舱有着金壁辉煌的大餐厅、阅读室和观赏海景的专用甲板。

不过白牧师也常带我去别处的甲板看看。因为是盛夏的时节,即便是在海上仍是闷热,顶层和下层的甲板上便满是人,借着海风透气。

船客里自然不少是中国人,看上去也有似是赴美的学生。各层甲板间能听到中华多地乡音,倒也觉着亲近。只是我跟着白牧师,可能是穿着有异,也可能是谈吐不同,总引来些诧异的目光。每每我们走过,这诧异的目光等到我们临近,便避了过去,不和我们相碰。

我想着或许是因为有白牧师在身边的缘故,便找着机会自己溜出去。这般虽是能和人接上目光,偶尔也会有个把年纪相仿的留学生模样的青年和我搭讪,但只要是一听出我在头等舱,或是与一位美国牧师同行,那短暂的友善便会终结。如是几次,我也没了兴致。本想问问白牧师这事情的缘由,可想想,问也于事无补,徒劳费心,还连带让白牧师也跟着不悦,便作罢了。

船行渐北,闷热的暑气被抛在身后,可身下的大海却也变得更是躁动不安。即便是晴朗的天气,在甲板站上片刻,风便把人吹得难得睁眼。一排浪过来,击在船舷,海水顷刻雾化,白色遮天蔽日。

若是风暴来了,原本上下无尽的蓝色变成了铅灰,上万吨的钢铁巨轮如玩物般被抛起抛落。船入浪谷之时,放眼望去,远处的浪尖竟是高过了乌黑的云端,而陡然间,驶上波峰之时,低垂的云絮似是就在触手可及之间。若是半晌就过去了,那倒也还能忍下,可最长的一次,连着三天都是如此。虽然此时餐厅中酒乐依然,可我却全然没了食欲。若说是因为晕船,还不如说是因为心中的恐惧,一种让人全无躲避的恐惧。

有几次,浪大得让船翘了起来,钢铁发出扭曲拉扯的低吼。我心里只是念叨着,这下子怕是没命了,满脑子竟是船覆人亡的图景,呼吸也变得困难。我躺在床上,只觉着四肢都没了起来的力量,连平躺着都难以支撑,只能蜷起来面对着墙壁,恨不得能找着一个箱子躲了进去。

白牧师看着我这样子,便道:“你就跟着我一起念主祷文吧。这是基督教给他的门徒,又传给我们的。”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小的时候,若是伊莎白害怕了,我们也会一起背诵的。”

一边说着,白牧师一边握住我的手,眼里满是鼓励的神情。我点点头,也握住他的手,一起低声吟诵起来:

我们在天之父,

愿人尊祢名为圣。

愿祢国降临,

愿祢旨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如此念了下去,在那古老的韵律中似是真的有种神秘的平静。耳中不断地回响着不变的音节,窗外轰鸣的海浪声也渐渐远去。此后,每当风浪骤起,我便会默默地念主祷文。虽说不能将恐惧完全赶走,但总是让心里好受了几分。

两个星期过去,船头终于开始调而转向东南。气温回暖,风浪也温和了许多。一日午后,白牧师带了我在头等舱的甲板等着看海上的落日。

便如往常一般,他带了相机,悠然自得地拍摄照片,而为了能摄取最佳的构图,有时把身子都探了出去。

“你不来看看吗,”他上半身倾在护栏之上,回过头,笑着召唤着我,“你看那边,有几头座头鲸和我们一起在游呢。”

虽说过了疾风骤浪,可我却似落下了病根,一临近护栏便觉着腿软眼晕。听见白牧师这话也只能面露难色。

“怎么,心里还是害怕?”白牧师双眉蹙起,不知是否已有些不悦。

我向前走上几步,来到了护栏的边上,可无论怎样都没法让自己也同样地探身子看出去。白牧师并没有再勉强我。他拉着我的手,退回了几米,让我在闲放的藤椅上坐下。

“太阳快落了,”他幽幽地说道,“这个景色也很好,在这儿坐着也能看到。”

“您从不害怕吗?”我好奇地问道。

白牧师则微笑着摇摇头,灰蓝色的眸子里闪动的是祥和与坚定。

“亲爱的孩子,真正的勇气来自于永恒和坚定的信仰。”

“可是虽然有信仰,却也不一定就能避免灾难,不是吗?记得您说过的,泰坦尼克号的沉船,我想罹难的人中也应该有真正的信徒啊。”

白牧师闭紧双唇,点了点头,随即叹道:“我说有了真正的信仰就没有了恐惧,可这并不是说就不会死亡。”

白牧师见我并没有露出领悟的神情,便转过话锋问道:“为什么惧怕死亡,你说说给我听。”

“父亲曾经教给过我,孟子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现在还没有娶妻生子,便要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不可以涉险。”

“那结婚生子之后呢?你觉得自己还会害怕吗?”

这话问倒确实把我问得不知如何作答。白牧师看在眼里,便接着问道,“其实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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