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内炭火通红,随着几根柴火被塞进后,竖立起来,空气从下通上,这把火便愈发旺了,整座夯土的茅草房内,也不觉有了几分暖意。
水刚烧沸,静候在火炉旁取暖的中年文士,便哆嗦着身子,拥着少许暖意,将釜中的沸水,倒进缺口的破碗中,徐徐吹一口气。
中年人年约三旬有余,戴了两层幞头巾子,身上穿着一袭圆领窄袖长袍,腰系皮带,袍内鼓鼓,看的出来,他已经套了数层单衣,袍裾、袖口布满了污渍,他却浑然不觉。
闰冬未过,凛冽的寒风在外呼啸,发出一声声鬼咽,天气冷的吓人,茅草屋檐上的几道冰溜子仍在,似乎喷出一口气,都能化成冰。
来不及等水温降下,中年人便将碗送到了嘴边。
咯吱,门外的脚步声响起。
“咳咳。”
中年文士被呛了一口,慌忙抬起头,紧张地观望,看到来人进入屋内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是我,法主。”
来人一身毡衣大领,外套素白粗褐,面如观音,皂白分明,四字阔口,大耳有轮,几绺黑髯生于下颌,身高八尺,走起路来,显得虎虎生风,看样子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唯一与这中年文士不相上下的,就是年纪了。
“伯当啊,吓我一跳,你现在走路都不带声响。今天又带甚好吃的?”
中年人说着,还作猪鼻状嗅了几下,惹得那人大笑:“法主,瞧你说的,哪有我王伯当出手,还打不到的猎物?”
“且看!”
王伯当将左右手分别抬高,再慢悠悠往侧旁的草席上一摆,中年人这才看清楚,那左手是一坛尘封的浊酒,右手则是一只被荷叶包扎的仔细的叫花鸡,隔着几步远,都能闻到那种肉香。
中年人立马拆开荷叶,也顾不得洗手,立马就抱着那只叫花鸡,胡乱啃了起来,他张口闭口之间,少会,大半只鸡就下肚,连鸡头也未曾放过。
一边奋力咀嚼,又拆开那小坛浊酒,仰头大灌了一口,王伯当看着中年人的样子,喟然长叹,再观那之前鼓鼓的荷叶包,如今早已干瘪,只能下一地的鸡骨头。
中年人打了一个饱嗝,抽出一根细长的鸡腿骨,开始细细剔着牙齿,“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哈哈。
吾有伯当贤弟,不出三日就能吃到一顿肉,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法主。”
“左亲侍!”
中年文士这才一愣,王伯当的一声左亲侍,方才将他引入了深思之中,是了,这个名号已经许久未曾有人提及了,或许现在,也就是身旁的这位“亲人”,也会对他如此称呼吧?
但是对于这个称号,中年文士却流露出浓浓的厌恶感,因为他就是李密,是最主张反隋者之一!
说起来甚为可笑。
遥想当年,李密的曾祖李弼,是北魏司徒,其祖父李曜,更是北周朝的太保,受封魏国公,后来天下一统,大隋建立,他的阿耶李宽,更是大隋上柱国,受封蒲山公!
正是因为祖辈们世代功勋,李密一家才深受君恩,这才得以从辽东,举家迁往京兆大兴城,同样受祖荫,李密才被天子授予左亲侍一职。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所谓的左亲侍,不过是一空有名头的闲职罢了。
“大业十二年,三年了!我流亡了整整三年啊……”李密长舒一口气,眼中泛着精光,没有泪水。
仁寿四年开始,他游遍沿海北地,师从大儒名家包恺、徐文远,研读经传,八年时间,李密凡有心知一人,则必交一时之俊,谈必王霸之略。
八年,他一直恪守优游经史,晦明藏用的本心。
这期间,李密唯一的知己,或者说袍泽,就是身边这位,与他有共同目标、共同志向的王伯当!
他虽然是个文士,但是李密即使流血,也从不流泪,因为在他看来,弱者才会流泪,强者……从不会,真正的强者不是没有眼泪,而是含着眼泪依然在奔跑!
李密眯着眼睛,一眼便瞧见了,王伯当衣角的血渍:“又杀人了?”
王伯当沉闷着脸,“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法主,吾等是该想一个万全之策了,如何是好?
现在不仅仅是外面有官府的追兵,在章丘四处大索,还有来自王薄的人马,也在找咱们,整天东躲西藏,这齐郡之人皆言:博洲有高唐,北山为章丘,依我看,也根本不是久留之地啊。”
李密拥着火炉,双手放在火上,呆呆盯着炉内火红的炭火,王伯当所言,他何尝不知?
但是自己又能去往何处?
一想到天下之大,竟无他一人容身之地,李密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他身世显赫,祖辈皆为魏周之柱国、三公,而到了自己却只能依靠祖辈功勋,靠着荫萌,任这空有虚职的左亲侍,岂不是可笑。
谁能想到,这一切都起源于仁寿四年的那场政变,原本好好的开皇天子,突然崩于仁寿宫,新任的大业天子,生性多疑,对于原本文帝一朝的老臣颇有猜忌之嫌,且生性愈发乖戾,朝中大臣无人不心惊胆颤。
李密因亲近与越国公杨素,也遭到隋帝猜忌、牵连,被罢为庶民。
后来,连年耗费民力、财力巨万,甚至四处用兵,征战高句丽,使得人人苦不堪言,但是在大业九年,他的机会来了,那是李密最为辉煌的时刻,也是他人生第一次受挫。
那一年,恰逢隋帝发动第二次征辽战役,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