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走了。
走的很急,连饭菜都没尝上一口,座椅上还给他留的位置,摆着碗筷,人却又一次悄然无息地消失了。阿婆也习以为常地把碗筷收拾了,至于今天盛大的鸡鸭鱼肉,也自然而然地成了七斤的腹中物。
甚至还备有两壶酒,煞是迷人,不大的桌子,离七斤也不过三个手掌的距离,自然而然地,七斤就要伸手。
叮的一声脆响,是筷子敲在酒壶上的声音,声音清而不散,余音绕梁不绝。
这筷子虽然没敲在七斤手上,这警戒的意味却也没少半分,老头子耳鼻观天,并不以训斥示人,但七斤的手也不再往前伸了。
事实上,若是训斥有用的话,老爷子也不妨拿来用一用,只是七斤从小便皮,老头子三五年前便破了功,知晓绷着脸对七斤没用,也就没必要装这功课了。
终究还是会有些不甘心吧,少年习性,八分好奇,不让他碰总归是不可能的,“佛家说酒是穿肠毒药,道家却说酒是养性良品,阿爷,你说这酒是什么?”
七斤说完还不尽兴,伸过头来嗅了嗅,哪怕闻到点味道也是好的。
“他们懂个屁。”旧袍老人气势如龙,喊声动天,尤其是那最后一个字,令人振聋发聩,只是可怜了面前大好的一桌饭菜,没来由地遭了灭顶之灾。
当然,少不得有桌下的素手轻抚,与腰间嫩肉上演了一场现世报的好戏。
“总而言之,酒这东西是一辈子的事情,沾上就戒不了了,在你没想清楚之前,还是别碰的好。”
阿爷一声令下,桌上的两壶酒迅速被撤了出去,垂涎若渴的七斤见酒也没了,一下子没了心气,纵然面前是不常见的盛宴,也失了味道,一口一口嚼着,如同寻常酸豆角一般,今日侥幸从三叔手中逃过一劫的喜庆劲也没了。
阿爷也许久未沾惹这是非了,七斤小的时候,阿爷还是饮酒的,七斤也能偷摸着喝上一两口,反正豪迈的阿爷也没计较过这些东西,少上一口两口的也看不出来。
除了阿爷的豪迈还有其他的原因,开始尝酒时,只觉得生涩难以下咽,和家里陈醋一个味道,自然不会动太多,只是每每读那些诗书,明白了个饮酒赋诗的道理,再过来品上两口,也没觉得如何如何。
再然后,阿爷就不喝酒了,整日拿着他那破茶壶挂在嘴上。塌下到是封存了几坛好酒,只是可惜,上面又被细细的灰尘再封了一遍,唯恐露出蛛丝马迹,连累的七斤也只能不了了之。
天色转暗,灯光昏暗的房舍内,阿爷又端起了他那破茶壶,“阿牛今天跟你说了什么?”
听了这粗俗的小字,七斤才觉愉悦,话说阿爷起名字的水准也太差了,阿牛自然就是三叔的名号,想当年初次听这名号的时候,白花花的大米饭喷了三叔一脸,望着三叔块大板壮的身躯,倒也有三分恰当。
“三叔跟我说了些江湖琐事,提醒我行走江湖要自己当心”
七斤快语快言,将今天的见闻说了一遍,末了心生悻悻之色,低声道:“三叔说江湖要提防的门道不多,大致也就那几个,莫说遇不到,就算遇到了,大不了就躲得远远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不成?”
“屁话!”破袍老人看着面前的少年,下颌的胡须微微拂动,不知是被夜风吹拂还是非常生气的结果,没好气说道:“若挡了你的路,那就一脚踢开,哪有躲开的道理?”
七斤再三确认了阿爷的话,又转头望了望阿婆,见阿婆点头,明白阿爷说的不是寻常时候的疯言疯语,顿时觉得不解,认真回答道:“可不是说这些门派人多势众,万一有危险”
阿爷的神情不变,又拿着那破茶壶喝了起来,喝茶的时间也很慢,茶水在腔喉里走了三圈,一幅稳坐钓鱼台的模样,不急不缓,让七斤只能等着,干着急了片刻,才等来了那句尾音。
“手脚干净点!”
七斤沉默了很长时间,也不知听懂没有,只是低声应了声:“知道了!”
“阿牛还说什么了?”
七斤抬起头来,神情极为认真说道:“三叔说了,天下可能又要大乱。”
三叔既然说了这话,自然不可能是三叔临走之前的闲言碎语,七斤明白,三叔是个性子严谨的人,没可能拿这话吓唬自己,所以,这话一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阿爷脸色已经变了,阿婆也停了收拾碗筷的手,这些看似没有什么含义的话,好似被二老找到了丝丝诀窍,继而发现事情本质的一些东西。
反正七斤是不知道。
阿爷看了看阿婆,又是神采又是叹息问道:“你想到了?”
“想不到也难吧!”
七斤很无奈地摊开双手,脸上大写的懵逼两个字,急急说道:“我想不到”
阿爷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你还小,当然不知道,若要天下大乱,除非那位威震八方的景帝死了景帝活着,天下就乱不了。”
“终究是要入海的!”
阿爷的神色中不乏追忆之情,但更多的,却是敬佩,也让七斤再一次确定了“景帝是个大人物”这一推断。至于入海这一类的新词汇,今天听三叔说过,自然是明白了。
“若我记得不错,景帝得有六十七了吧?”
阿婆摇了摇头回道:“六十八了!”
“人老了就是记不住事,”阿爷拍了拍脑袋,显得极其懊恼,复而又叹道:“陈王这几年可不消停啊!”
“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