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国柱把吕俊宇送到院门外,直到看不见吕俊宇的身影了,还呆呆地望着地面出神。在重机上班的邻居叔叔出来倒垃圾,随口问一句:”国柱上夜班?”
“嗷嗷,嗷,”国柱抬头赶紧打招呼。他突然想问什么,但没来得及。他干脆就站在院门口出神,出了一会儿神,又身不由己往南沿着马路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铁路道口。当啷当啷当当,路口黄色小房里出来一个手拿旗子的人,响声就是从小房传出的。城市中的铁路道口,有点像召集开会的露天戏场,两根长长的木杆放下,木杆外的两拨人,面对面静静地站着,像台上台下的两拨人们,似曾相识,又相对无言。等待,必须的等待。人有时候需要不得不为之的等待,就像这路口的栏杆,你想从栏杆下面穿越,也许可以侥幸抢过,但遭遇风险的几率在增加。这些都只在人的一瞬间决定。
他站在栏杆前,其实他并不是眼前这拨人里的一员,自己心里也怪怪的。许久时间,火车才来了。火车很慢,慢得有点不像火车,像家门口修马路的压路机。慢腾腾碾过去,一点都不威风,反倒是有点垂头丧气。郭国柱看了火车头,又看着一节节车皮过去,他的头跟着车皮摇摆着,不想放过每一个车皮———好像一旦放过,就会漏掉一个好运气似的。他爸爸就有这种习惯,如果水龙头关好了,总要翻来覆去再去检查,每天晚上临睡前,把水龙头和大门排在一起检查,像数鸡窝里的鸡。他觉得自己快成了他爸爸了。莫名其妙发呆。他知道,这都是吕俊宇一番话让他陷入了不能自拔的失落。
他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脆弱,如此烦恼。吕俊宇神秘兮兮地先是告诉他一个让他保密的事,他心想,这人好像原来不是这样的呀,不过,人都是在变化的,况且,和吕俊宇本来就不太熟悉。他的秘密,对于郭国柱来说,一是引不起什么兴趣,二是,即使是秘密,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但是他心里也转了一下,他能和自己说,最起码和一机械有关。于是,他竖起耳朵注意听。
“我只告了你一个人,没和其他人说过,先别和别人说啊。”吕俊宇说着,下意识地把声音压低了些,生怕别人听到的样子,他忘了这是在郭国柱家。稍停顿后,他又咳嗽一下说:“那谁,岳红枫,你知道哇,”郭国柱刚听到岳红枫三个字,心里就悄悄咯噔一下,他眼睛直瞪瞪看着吕俊宇。吕俊宇没去注意郭国柱的表情,说:“她给我写信,想和我搞对象呢。”
吕俊宇后面还说了句什么,郭国柱完全没听清楚。郭国柱只觉着耳朵里开始嗡嗡乱响,就像厨房里火上做着什么,他懵懂迷糊地站起来,说:“呀?火上做的啥呢?”说着,走到窄窄的过厅,以此掩饰自己的失态。对吕俊宇所说的话,他没有反击之力。这倒不是他退却,而是事情来的太突然,自己完全蒙在鼓里,而他对岳红枫的感觉停留在纯洁无暇的单相思里———他是这么判断的。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没明确说出的事,就等于没这事。实在,典型的老实人。现在,他陷入了一种说不出的痛苦里。
岳红枫和自己从来没有挑明关系,完全有资格另外找朋友。嗨,这种失落的痛苦,只有自己能感觉到,和谁去说呢?
和谁都张不开口。发了一小会呆,想到应该和熊二波聊聊,只有熊二波能说这些事,头脑清醒了些。他又转回来,脸色有些僵硬地强装笑颜道:“那咋,今天你休息呢啊?”
典型的没话找话。吕俊宇笑说:“我正好没事,路过你家,就进来了。”连郭国柱,连吕俊宇自己,都没去理会他刚才的话是不是真的。路过也罢,不路过也罢,谁也没在乎。都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吕俊宇好像还有话要说,有些欲言又止,看着郭国柱说:“唉,伙计,求你一件事,”他顿一下,真诚地看着郭国柱,眼神里透出极大的希望。
郭国柱本来沮丧的要命,这时像面对一个街上令人讨厌的刁钻恶邻,每天经过想回避,却避之不及,只能硬着头皮天天遭受心灵摧残。不过,他忽然有点侥幸和柔软,是内心不知什么地方的一种柔软。
他忽然发现吕俊宇的头,有点像豹子头。红润的肌肤,灵活的摆动,明亮流转的眼睛,太像豹子头了,他头一次发现。他心里暗暗紧缩一下。这时候他很想知道一下,吕俊宇的年龄,可能比自己大,不然不会这么老练。
他心里复杂地等着吕俊宇的话。
“咱们是老伙计了,求你帮个忙,和岳红枫捎个话,就说我这个礼拜天请她吃饭。”
“你不是?”郭国柱疑惑,他猛然觉着有点奇怪,不是刚说了岳红枫和他搞对象吗,怎么还要我捎话?郭国柱虽然脑子慢,但并不傻。他内心里扑簌簌升起一股透明的气,“不是说,你刚才还说………”他说不出岳红枫的名字,不知为什么,实际上是潜意识不想把岳红枫和吕俊宇摆在一起。起码自己心里不能把岳红枫和吕俊宇放在一起。
吕俊宇脑袋灵光,马上补充道:“嗨,这不是,这不是刚刚因为点小事,生气了,闹意见了,不理我了。”坦然的很,也真诚的很,让人不得不相信。
郭国柱心里一阵失望。
然后,吕俊宇把一个纸条递给郭国柱,说:”上面写着请客的地方呢,还有时间,麻烦你交给岳红枫。”他谢了半天郭国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