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轻声说着，文昱槐坐在旁边，文昱枫站在后面，静静的听着他们未曾听过的事情，整个老院里，回荡着杨氏的声音。
杨氏说，记得刚有了老大，那个时候是冬天，那一阵子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野山枣，他爹跑遍山里，给我摘了两把，可是他手上都是荆棘划出的血痕，我吃完两把野山枣，他爹问我，“还想不想吃，山里还有很多”！我知道那是骗我的，大清早出去，连饭都没吃，回来的时候天都暗了，就为了给我摘野山枣，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吃野山枣了，看到野山枣我总能想起那双鲜血淋漓的手。
杨氏心情有点哀伤，不过一会儿就缓过来了，杨氏继续说，生了老大之后，老大他姑姑也生了孩子，我记得那时在收小麦，我在坐月子，婆婆给他姑父说，“今年收小麦，别指望我女儿了，她刚生了孩子”，可是他姑父走了后，婆婆在我门前大喊：“你生了个孩子，是给谁生了主子吗？你看看谁家媳妇不在地里收小麦，都等着喝西北风啊”！
杨氏拭了拭眼泪，接着说，婆婆的女儿不能下地，我却必须下地，我的脖子上的伤痕，就是那个时候被太阳晒伤的，如今用手抚摸，就像摸在树皮上一样扎手。
后来有了老二，家里日子没法过了，他爹只能去做短工，没人给我挑水，老二刚满月，我就下地挑水，自己洗衣服，如今我的手，只要伸到冰水里，就酸痛不已，洗两件衣服，手就像褪皮了一般，可是为了我的孩子，我只能忍者疼痛，忍者难过。
不过老大、老二还好，可是到了老三，家里村里灾难不断，最后又来了个和尚，说老三“戾气太重”，一个婴儿能有什么戾气，但是以前的里正，他信这个，非逼着我把老三交给那个和尚，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的有了老三，我怎么舍得把他交给那个和尚，后来那和尚又说，可以留下老三，但是喂了老三一碗符水，喝过符水之后，老三就睡了，这一睡整整睡了好几天，我和他爹请了好多大夫，都没有效果，可是最后老三醒了，老三醒了之后，村里灾难不断，里正又过来说，与老三有关，我不知道一个婴儿与灾难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只是个女人，我知道这些事与老三无关，可是没人为我们说话，老三过了百天，我和他爹给老三起了名字，昱枫，仅仅因为我喜欢枫叶，他爹就叫老三昱枫。
但是老三慢慢的长大，我们发现，老三心智不全，我和他爹流尽了眼泪，可是我们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很多人都劝我们放弃老三，可是我看到老三那双眼睛，我就无法舍弃。
老三大了，越来越不听话，让他做的事情，他做不好，不让他做的事情，他非要做，我们开始有些不喜欢老三了。
再后来有一次，我和村里人吵架了，当时她家丢了东西，说是老三拿去的，我和人赌咒发誓吵了半天，没想到在老三的玩具里找到了人家丢的东西，我要强了一辈子，宁可饿死，我都不拿人家的东西，因为我知道拿人手短，可是老三太不争气了。
老三越来越大了，可是头脑一直像个三四岁的孩子，我们急在心里，却也失望到底，我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可是老天却让我有了一个傻子，看到老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以后要依靠谁啊！
杨氏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老三出生后，那和尚说，老三戾气太重，还说老三以后会封王拜相，可是我们看到老三，这么一个人与封王拜相有什么关系，当时满心期待老三能有出息，可是他却是个傻子，这种痛苦整整煎熬了我十多年，我背地里一直偷偷找人算老三的命，可是都是无从算起，这种情况要么命贵，要么命邪，这么一个人，在我们身边，我只能远离他，忽视他，讨厌他，甚至仇恨他。
可是我还是个母亲，我仇恨老三，但是看到他饿得发晕，我便故意留几个窝窝头，我知道他饭量大，每次剩饭故意剩多点，看他的衣服烂了，我便骂他，可是最后我还是将老二的衣服给他了。。。。。。
我不是个好母亲，我也不是个好婆婆，我生了三个孩子，落下一身病痛，所以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坐月子那会儿，我尽心的服侍她们，我老了，可是她们还很年轻，我不想看到她们后半生浑身疼痛，但是她们还是一个一个的离开文家，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
我那么疼爱老二，可是终究让他走上歧途，最终做出那些人神共愤的错事，我对不起老二，是我害了他，要是我能多劝阻他，多和他说说话，说不准老二现在还活着。
我对不起仕贵，他还是个孩子，可是却要下地做活，村里像他那么大的孩子，那一个不是在私塾读书，可是我没办法啊！我也想让他好好读书，但是我已经没力气下地了。
我对不起老三，我仇恨了他大半辈子，可是到头来，他却最懂事，最有出息，但是老三他不懂父母的心啊，他不懂。
文仕贵在家里等了半天了，不见人回来，便找了出来，没想到看到文昱枫趴在大门口，文仕贵拉了文昱枫的袖口说：“三伯，怎么在这里站着，都等你们回去吃饭啊！”
文昱枫抹了眼泪，文昱槐听到文仕贵说话，回过头发现眼圈红红的文昱枫，杨氏听到文仕贵的声音，高兴的说：“是仕贵来了啊，跑慢点！”
然后杨氏对文昱槐说：“他叔，谢谢你今天陪我这么久，天也快黑了，你赶紧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