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菀一点点推开楼梯间的门,慢慢往下走。
她脚步放得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直到快走到两层楼梯的平台之间时,黑暗中,忽然有一道光亮起,对着她照过来。
有……有人?!
她全身一颤,脚步情不自禁往后退,却忘了自己是在楼梯上。脚后跟被台阶一绊,整个人立即失去重心,扑通一下,闷声跌坐在台阶上——
很快,手机屏幕的光就转了个向,照在那个人自己脸上。
周围一片漆黑,荧荧白光只照出他脸颊周围泛白的轮廓,就像在半空中浮了个脑袋,乍看之下差点吓死人……
但第二眼仔细辨认后,苗菀才发觉这是个“完整”的男人。
身形高挑,眉目清隽。
尤其看到对方面孔下方白色的制服衣领,苗菀有点不太相信,眼前这人……是医生?
“不去睡觉吗,为什么这时候出来?”对于她的出现,医生忍不住微微皱眉,主动开口。
耳熟的声音让苗菀惊讶张了张嘴。在将眼前的面孔和那日的匆匆一瞥联系上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陆时初取掉口罩,面目完整的样子。
“陆……医生?”
“是我。”对于她的试探,他并没有掩饰。陆时初走过来,俯身将她从台阶上拉起,声音刻意放低,听起来清浅而温和,“不要坐地上了,对你不好。”
苗菀借着他的力站起来,却因为惯性,两人的距离直直拉近。他的脸忽然变得近在咫尺,令她呆了片刻,然后忽然想起自己刚哭过,连忙将头侧到一边,怕样子落在他眼里显得太狼狈。
幸好没多久,他手中的光便灭了。
周围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陆时初没有再立即摁亮手机,苗菀也觉得这样的黑暗自在很多。她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又小声征求:“我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儿吗?”
“为什么?”
“就是想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刚刚才醒,现在也睡不着。”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好,但不能待太久,最多只待十分钟。”
“陆医生,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这个时间暂时没有什么事,在这休息一下。”
“顺便抽根烟?”
“没有那种习惯。”
寥寥几句之后,便是持续好几分钟的安静。直到口袋中的手机震动,苗菀拿出来接通,是补习的小女孩打来的。
电话里女孩说话带着哭腔,说英语题弄不懂正确答案的解析,妈妈一直不让她睡觉。
“看不懂书后面的解答?好,那你念题目,我一个个跟你说……”
楼梯间里回音大,苗菀便压低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给女生讲题目。一直讲了十多分钟,女孩终于明白了,才收起眼泪挂了电话。
“你这两次跑出去,是为了做补习家教吗?”黑暗中,他忽然开口。
没想到他会猜出来,犹豫过后,她索性大方承认:“嗯,是啊。”
“在家教之外的时间,也要这样随时辅导学生?”
“按道理是不用。”她笑了笑,“不过世界上没几件事是‘按道理’就能解决的。我不随时辅导她解答问题,她成绩一下滑,我的兼职就丢了。”
“你到底做了几份兼职?”
苗菀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迟疑了一会儿,她觉得也没什么值得隐瞒:“本来是三份。平时课余时间在kfc炸薯条收银什么的,周末可以做家教,零碎的一点时间就帮老师学姐分析整理些历年的卷宗档案,也能些点钱。不过因为暑假给她强化补习,就辞了肯德基的兼职。”
陆时初没有接话,苗菀也看不到他神情,只好继续自己打圆场:“怎么了,是觉得我看起来不像生活窘迫的学生吗?怎么说呢,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或者不能被别人知道的难处。陆医生,你应该明白吧……”
“如果觉得吃不消,就不要让自己这么辛苦。”
“嗯?”苗菀越来越听不明白,他这些话里的意思。
“苗菀,我的确不清楚你有什么难处,但作为从你这个年龄长大的成年人,我不太希望看到这个年纪的你这样生活。”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空旷岩洞中滴在石上的水滴。
可因为安静,声音的存在感被无限放大,比平时她听到的更为清晰有力。
他的声音就如同那些看似轻柔,却不懈凿穿岩石的水滴,一点点击破苗菀心里早已习惯防线高筑的心壁。
陆时初轻声叹了一口气,到最后,声音近地几乎就在她耳边:“等你年龄再大一些,需要辛苦或者坚强起来的事情会越来越多,但现在你不应该承受这么多。”
终于,手机光源被他再次按亮。
“以后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就告诉我。”他不知何时已经再次到在她面前。荧白的光映在他面孔上,映进他的眼睛,“你只需要去做这自己个年纪想做的、可以任性的事。剩下的困难,我会帮你渡过。”
他说完,苗菀默然了半晌。
面前那双眼清亮地像半夜森林中洒满了月光的一池湖水,苗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陷入其中的,整个人却情不自禁有几秒失神。
记忆中自己小时候,外婆和大姨都是这么教育她的:苗菀,你不能任性,你要懂事。自从上学开始,家里好像没有人再把她当成小孩,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