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药喝完,话说尽,青莞扶叶氏睡下,替她掖了掖锦被,欲转身离去。
一只干枯的手拉住了她,叶氏扬起头,巴巴的看着,道:“孩子,下回何时再来?”
青莞淡笑,“十日后,再来。”
“一言为定。”叶氏的神情,像个孩子。
“若不来,你打发人来请。”
叶氏听完,笑了放了手,慢慢闭上了眼睛。
青莞深深看了她一眼,心口实在压抑的难受,迅速离开。
外间,早已备下纸笔,这一回,青莞皱着眉沉吟许久,方在纸下落笔。
一道阴影斜过来,顾青莞正好按下印章,她起身朝来人递了个眼神,先一步走到了院子。
苏子语的目光在方子上扫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塞进了袖中。
青莞站定,淡淡道:“回头多派两个丫鬟服侍,看着她把药喝下。”
苏子语脸色微变,不敢置信的看了看母亲所在的屋子。怪道用了药,母亲的身子也不见好。
“言尽于此,告辞!”
“六小姐,且慢。”
苏子语迅速掩去眼底的惊色,道:“六小姐,子语还是那句话,若有难事,只管来找我。”
青莞冷冷一笑,她明白苏子语所说的难事是什么事。
她突然想起六年前,钱府和盛府风雨飘摇,他巴巴的赶来,握着她的手,道:“子奇,若有事,只管来找我,我会护你一生一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誓言总是说得好听,如同天空中最绚丽的彩虹,然而,却转瞬间即逝。
“苏侍卫,我与你非亲非故,不敢有劳,告辞!”
一只手横在面前,顾青莞抬头,嘴角含着嘲讽,“什么意思?”
苏子语深吸一口气,坚定道:“六小姐,不管从前的事情如何,请一定记住,若有难事,来苏府找我。”
青莞的心,突然沉了下去,脱口而出道:“当初我表姐有难,苏侍卫不仅不救,反而恩将仇报,如今这话,我只当笑话听!”
“顾青莞!”
苏子语厉声叫住,“我就算是世间一苍惶野狗,人人都能叫打,可此时此刻对你所言,句句是真。”
“真亦是假,假亦是真,顾侍卫的真真假假,委实难以分辨,也不想分辨。”
青莞反唇相讥,“美人在怀,官位在身,我看不出苏侍卫哪里活得像野狗。狗尚忠诚,苏侍卫从前之举,怕是连狗都不如吧。”
“你为何如此恨我?”
苏子语恼羞成怒。自己想着顾家之事,会不会给她造成困扰,若是,他愿意出手,刑部有他的人在。
谁知,她根本不屑,甚至将他的心意踩至脚下。
“我就是如此恨你!”青莞不屑隐藏,拂袖而去。
苏子语心里一下乱了,乱成一团麻。
这样爱憎分明的个性,他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过。在她身上,黑便是黑,白便是白,从无中间的灰色地带。
可是,又怎么可能?她的尸身,是他亲手掩埋,为什么会如此?
为什么?
苏子语眼里神色变幻,像是不敢相信,像是无比恐惧,又像是无穷无尽的绝望。
青莞出宫,心神烦乱。
乱的不光光是苏子语这个人,还有叶氏的一心求死,但更多的是如今的局势。
现在的每一步都在她和亭林的算计当中,只是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料不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样的日子,确实是累的,比在江南的时候,更累。因为一个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青莞一边随着马车晃晃悠悠,一边想早点回府,不知为何,她竟然饿得慌。
突然,车身一晃,马车骤然停下。
银针探出头看了看,低声道:“小姐,竟然是三小姐和四小姐。”
青天白日,世家千金抛头露面竟当众拦车,看来,是被逼到了份儿上。
青莞思忖片刻,道:“让她们回去。”
银针踌躇道:“小姐,怕是没有那么好打发,听月娘说,她们都来过几回了。避得了初一,避不了十五,正好边上有个茶楼,小姐如不见见,把话说清楚,也省得她们这一趟又一趟的。”
青莞抚了抚微痛的额头,低声道:“那就到茶楼要个雅间。”
茶楼的雅间,布置的十分精致,青莞如水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心里泛起冷笑。
赤金盘螭璎珞圈,缠丝镶红宝石金簪,梅花垂珠滴水耳环……世家千金该有的派头一样未少。
顾青芸,顾青莲对视一眼,前者咬咬牙道:“六妹,从前我与四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们一般见识。”
“是啊,是啊,六妹,我们到底都姓顾,到底是同一个爹生的,打断骨头都连着筋呢!”顾青莲应而附和。
青莞看着两人不说话,只是傲慢一笑。
顾青芸银牙暗咬,用帕子拭了拭泪道:“六妹,府里的事儿,你也是知道的,老爷,大伯,父亲再怎么错,都是咱们的长辈,长辈有难,咱们做小辈的总不能见死不救。”
“可叹我是个闺中女子,这偌大的京城识不得几个人,若不然,便是拼了命,也要去试一试的。”
顾青莲很快接了话,又话峰一转,“六妹与蒋家有些交情,蒋家与寿王又是至亲,六妹若是顾念着往日长辈的恩情,就应该走动走动。”
两人左一言,右一语,都在劝顾青莞抛前前愁旧恨,帮顾府一把。
顾青莞看两人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