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夜,风已有些凉。
屋中一灯如豆,烛光昏黄,梨木红桌,华帐暖床。
赵璟琰掀开帘子,低头的看着床上的人儿。
离得近了,那容颜越发瞧不真切,赵璟琰伸手,想要抚上那白晳,却在半空中停下。
“王爷,皇上在等着,赶紧把人唤醒吧!”身后的银针小声提点。
一道寒光射过来,银针面露惊色,退后数步,垂下了头。
刚刚她瞧得分明,王爷是想摸小姐的脸呢?
青莞猛的睁开眼睛,却见男子立于床头,微惊之余,看了看四周。
“累吗?”声音有些淡淡,融了暖意。
青莞醒了醒神,“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璟琰展颜一笑,笑意有几分畅然,“父皇请你过去。”
青莞微惊,忙从床上坐起来,许是起得急了些,身形有些晃。
“别急!”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垂目一看,那厮手已落在她的腰间,青莞一时有些怔忡。
“银针,倒杯水给你家小姐。”
银针幽怨的看了眼小姐腰间的那只手,把杯子递过去,“小姐,润润嗓。”
“给我!”
赵璟琰接过来,顺势递到青莞手中,“喝吧,不烫。”
青莞又怔了怔,垂目一瞧,男子指尖如玉。他抢了杯子,是在试探水温的高低。
“赶紧喝。”
男子热热的气息,自头顶传来,青莞不自然的挣脱开腰间的手,接过水,低头喝了几口,道:“走吧,别让皇上等久了。”
“青莞!”赵璟琰出言唤住。
“何事?”
赵璟琰深看了她一眼,眼中波澜微闪,终是轻轻道:“无事,走吧!”
莫名其妙!
顾青莞白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等等!”他又开口。
青莞顿足,回首,“到底何事?”
赵璟琰唇边不自觉的带起弧度,抬手抚上她的发髻。
青莞头一歪,退后几步,眼光清冷刺人。
赵璟琰微微挑眉,低低一笑,“玉簪歪了。”
青莞忙整了整仪容,咬着唇道了声:“多谢。”
赵璟琰微怔,良久无言,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梳洗一下,再面见圣颜吧,本王先走一步。”
青莞慢慢垂眸。
再一次入寝殿,那股奇香已消失不见,青莞低眉顺目,止步于数丈外跪下。
“民女顾青莞拜见皇上。”
殿中无人应答,也不叫起,针落可闻。
青莞拜伏在地上,感觉到头上有数道视线向她看来,不由冷汗涔涔直下。
赵璟琰望着那缩成小小的一团,心底升起情绪,他有些分不清那情绪叫什么。
跳动的烛光,令他忽然醒过神来,眼中一抹柔色,换成了冷硬。
许久,一个低沉混厚的声音响起。
“你们……都退下。”
紧接着,有数个脚步缓缓而出,或重或轻,不知这脚步中,可有赵璟琰那厮,青莞不敢抬脸,分辨不出来。
赵璟琰略走两步,心底到底放不下,突然回首高喊了一声,“父皇啊,她可是老祖宗的人,你别吓着她!”
声音之大,吓得人心头一跳。李公公迅速看了眼皇帝的神情,并无不悦之意,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寿王爷,快请吧。”
“催什么催,再催本王一拳打上来。”
李公公气得只差没喷出一口老血,忙把头一缩,成乌龟状,死活不开口。
不知何故,青莞听到赵璟琰声音,心中稍安,这厮在外头,她应该是无恙的。
“老八,留下!”
赵璟琰一只脚跨出殿门时,听到此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挑衅似的朝前头两个王爷抬了抬眉,颠颠的跑了回去,目光掠过青莞的,瞬间恢复谑笑。
“父皇,老八来了。”
宝庆帝皱眉,示意他噤声。
赵璟琰乖乖的闭上了嘴。
“抬起头来!”帝王的声音虽然柔弱,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青莞依言抬起头。
“近些。”
青莞爬了两步,便不动了。
“再近些!”
青莞深吸一口气,一下子跪倒在榻边上,与皇帝的龙床仅一步之遥。
她抬头,入眼的是一双深邃无波的眼睛,带着天子该有锋芒,令人不敢直视,只想俯首称地。
青莞装着害怕的样子,身子轻轻一颤,低低的垂下头去,极时的掩住了眼中的恨意。
这个男子,正是使钱、盛两府覆灭的罪魁祸首,倘若可以,此时此刻,她真想从怀中掏出毒药,朝他扬过去。
“你……是钱家的人?”
青莞强忍住恨意,道:“回皇上,民女姓顾,父亲顾松涛,在太仆寺承职,生母钱氏已逝,嫡母是华阳郡主。”
“如何学的医术?”
青莞眼角斜看赵璟琰一眼,却见那厮眼神呆滞,一副魂游天际的模样,心中大恨。她咬了咬牙,决定破釜沉舟。
“回皇上,民女的外祖父原是太医院的院首,医术沿袭至母亲。民女自出娘胎便是痴傻,连话都不会说。母亲心痛之余,无事便在民女耳中读医书,耳渲目染八年整。”
青莞盈盈目光直视皇帝,眼中闪过痛色。
“八岁那年,母亲去逝,民女被遗弃在顾府后院,整日哭闹着要母亲。忠仆月娘无奈,遂学着母亲在民女耳边念医书。久而久之,这些医理,药理在民女脑中,像过往片断一样挥之不去。”
“噢?”宝庆帝的声音拖得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