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端木璟并不知道,这辩合种种,都不过是为了一个人所准备的而已。有一个人,她需要这样一个场合和机会,达到自己期许的位置和目标。
公孙冉这边还在继续着,论证关于“白马非马”的典故,而接下来这番话,除了墨家的人以及韩回,大概还没有人想到公孙冉竟然会真的用墨家的“楚人非人”来论证自己的白马非马!
“这位墨家的兄台怕不是忘了,你墨家经典可是相当赞同白马非马的。”公孙冉虽然心中不解荆池为何没有半分焦虑,但是仍旧侃侃而谈提出自己的观点,“墨家《墨子·小取》中有这样一段话,车,木也;乘车,非乘木也。船,木也;人船,非人木也。盗人,人也;多盗,非多人也;无盗,非无人也。奚以明之?恶多盗,非恶多人也;欲无盗,非欲无人也。世相与共是之。若若是,则岁盗人人也;爱盗非爱人也;不爱盗,非不爱人也;杀盗人非杀人也,无难盗无难矣”。
“车是用木头做的,但是乘车并不是乘坐木头;船是用木头做的,但是进入船并不是进入木头,盗贼是人,但是多了盗贼而不是多了人;没有盗贼,也并不是没有人。怎么说明呢?厌恶多盗,而不是厌恶多人,;想要世界上没有盗贼并不是想要世界上没有人,如果是这样,那么虽然盗是人,不过爱盗贼并不是爱人,不爱盗也不是不爱人,杀盗贼也就不是杀人了。”
公孙冉回归到正题:“这样说起来,你墨家先祖在《墨子·小取》中分明提出了杀盗非杀人的说法,又缘何说我名家白马不是马是错误的呢”?
公孙冉这话一出,辩合场中再次哗然。本来在墨辩中也是有这个“杀盗非杀人”的记载的,不过因为名家的诡辩实在是太出名,很多人都忘了墨家原本在辩论一事上也极具天分,特别是《墨子·小取》中出现的这“杀盗非杀人”的观点,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激起了学术界的浪花。
诸子百家思想争鸣是一个大的浪潮,虽然到了秦汉后期,百家争鸣的学说已经没有激起太多风浪,可是学说还是在的。
“杀盗非杀人”的观点其实也有取了“白马非马”的辩证方法,提出了自己的“杀盗非杀人”。
当初的儒家,只要是涉及到诡辩的事情,基本上就可以判定为是“妖言惑众”之词。这“杀盗非杀人”一出来也是没少受到其他学派,特别是以儒家和法家学派为首的鄙薄,毕竟人家荀子就是看不惯你的做派,荀子师出儒家,却主张法家,自然听不得这些东西。
然而《墨子·小取》中的“杀盗非杀人”说的是杀一些极其罪恶的贼人。至于这其中的辩证世界观是否正确都暂时一说,公孙冉将这个学说放在这里以证明自己的“白马非马”之说是相当精彩了。
只是,公孙冉到底是注意到了荆池眼中带着的得逞与得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韩回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切,兀自在自己的座位上理着自己的衣裾。对面和韩回一样坐在末座的赵高也关注到了韩回的神情。
自己对面的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辩合放在心上,并且公孙冉提出这个论证,他也仿佛在情理之中,公孙冉现在占尽了优势,所以自己对面的人是早就知道公孙冉必然会赢了?
赵高注意着韩回,端木璟也时时注意着韩回。韩回实在是太镇静了,这个人身上的一切都让人看不懂一样。
公孙冉的这一场辩合以墨家“杀盗非杀人”类比名家“白马非马”,可不就是当初儒家孔端请教名家公孙龙的时候一样么,墨家是必然会失败了。
端木璟身边的凪临初听得公孙冉提到墨家“杀盗非杀人”的时候已经从端木璟身边的树上起来,并没有作出假寐的样子,这辩合看起来是比想象的要有趣多了,竟然是以墨家的“杀盗非杀人”论证名家“白马非马”,可惜——
公孙冉的确是很厉害,可惜,你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韩回啊!
我的小回回,果然技高一筹,难怪说要送给墨家一份礼物,这礼物换一个人情,实在是很划算。
凪临初看着旁边的端木璟,发现这小家伙有些失落,当即想到她和墨家本来是有些渊源的,现在的情形只怕是在场所有的人都会以为墨家这一局势必定会输的,端木璟想来也还没有看透这中间的机变,墨家的人输了,她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想到这些,凪临初倒是有空问问端木璟了,假装自己正睡到一半,“如何了?墨家荆池赢了没”?
端木璟没好气儿,真当自己是傻的么?那么大一棵树,她会相信凪临初是真的睡着了而不是在旁边假寐摒息听得认真,现在问自己荆池赢了没,谁输谁赢这不是摆着的事儿么?
估计着是自己心情不好,连带着已经没有和凪临初计较的精力了,只是没好气儿地说道:“名家公孙冉这么强势,墨家的荆池怎么赢?难道秦仪阁的阁主也只是个能猜中开头却猜不中结尾的半壶水”?
凪临初对端木璟的俚语暂时还有些吃不透,当即疑惑道:“半壶水?我怎么就半壶水了”?
端木璟本来是调侃着,才意识到人家秦仪阁的阁主毕竟是大佬级别的人物,怎么着也不能太过不是,只好怏怏地回了一句:“道家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我这是在夸你呢”。
凪临初眯着眸子挑了眉,端木璟会夸她,自己心里是不信的,但是人家难得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