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后生妄自说自己是名家诡辩之人,连对方说的什么都听不明白还有脸参与辩合,这是找不到破绽就要随意曲解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了这《伐檀》是圣君贤相可使天下太平,他们是不会吃白食的了?”
“可不就是刚才?”
公孙冉嗤笑一声,“刚才我问前辈,《诗经·伐檀》中有这样一段话,乃是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懸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你已经回答了是有这样一句了”?
道家那人却问出疑问:“这本也没有什么错的地方”。
“的确是没有,偏偏你已经说了这彼君子兮,不素食兮的话。此一句音调往下,即表示这些大人君子们,不是吃白食的。你既然已经承认了你的音调是往下的,又为何得出此《诗经·伐檀》大人君子们都是吃白食的道理?”
公孙冉此话一出,众人愕然,端木璟比之这些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名家辩合注重逻辑诡辩,以声调来误导对手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是怎么个情况?端木璟默默分析公孙冉的这句话,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事情。原来这《诗经·伐檀》本来就是有争议的。
《诗经·伐檀》中的这一句话:“彼君子兮,不素食兮”。如果这句话的语调上扬,则表示的意思是“这些大人君子们不是白吃食的么?”这样和道家的那人所表示的意思——农民对封建统治者不劳而获的不满,表达意思是一样的。但是同样的,如果这句话的语调变为下降的感叹语调,则意思就变成了:“这些大人君子们是不会白吃食的啊~”。
不仅仅是这样,《诗经·伐檀》之所以争议这么大,还在于,它字面上强调的另外一些意思,如其中的句子“非肉不饱”,则说的是另一个观点,这些大人君子们是要吃好菜的,但是换个说法则又有,这些大人君子们是理想的圣君贤相,可以使天下太平,他们是不会吃白食的,这种说法就和刚才公孙冉强加在道家那人的说法是一样的。
这样完全不同的解释方法因为声调的不同也就有了不同的意思,然而在辩论的时候,公孙冉就将声调的概念给偷换掉了,试想多少人会注意到这个音调所带来的变化?偏偏《诗经·伐檀》中就是这样,只是一个语调,意思就是完全对立相反的。
端木璟初时没反应过来,现在反应过来才不免后怕。名家的人之所以在诡辩上往往能够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就是因为他们这不走寻常路。但是如果不是他们遍览古籍,这关于《诗经·伐檀》语调所带来的不同意思只怕也并不能找到。
博闻强记如此,还能用得这么刁钻的,名家不愧是诡辩第一流!
”分明连自己前后观点提出不一致都不自知,这样又有何颜面说在下连你观点都没弄清楚呢?只怕是你自己连观点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公孙冉负手而立,作出一番姿态。端木璟在树上滴溜溜地瞧着,还别说,是有这么点儿世外高人的意思,不过语调之间出卖了他也就是牙尖嘴利的事实。
话又说回来,能牙尖到这个份儿上的,这的确是有骄傲的资本了。端木璟只要想到,便开始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若说这公孙冉之前那几场辩合她有破解的办法,还不以为然,但是《诗经·伐檀》论一出,端木璟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
纵然已经明显意识到输了,道家那人却没有罢休的意思!这场辩合,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名家一路高调开局,可仅仅是来以耀其名罢了。但是道家那人虽然明显意识到自己输了,却还要继续挣扎着:”你分明是在歪曲《诗经·伐檀》这首诗,还有脸说我前后观点不一致?”
的确如此,《诗经·伐檀》这一篇诗,其原本的意思就是先秦百姓对统治阶级剥削民众的指责,全诗所要表达的也一直是这个意思。公孙冉的确是仗着音调的不同将诗曲解为了完全相反的概念。
话虽然如此,不过这一场辩合,道家已经输地彻底,现在提出,似乎也无济于事。这就好像名家很多有名的诡辩术,如白马非马、楚人非人等,白马怎么可能不是马,但是名家就是可以用近乎完美的逻辑表达出完全错误的观点。
名家的诡辩本来就是一个诡字,你到这里来说人家曲解了《诗经·伐檀》岂不显得自己黔驴技穷、江郎才尽?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场中人现在看的已经不仅仅是一场诡辩,而是真正学术之间的切磋,因为道家这边在抛弃了输赢之后公然指责名家诡辩。
诸子百家各个学派之间绝对是谁看谁都不顺眼的,但是各个学派对待名家绝对是特别统一的,那就是都看名家不顺眼!
名家的诡辩术,按照端木璟在心中的了解,这一学派完全就是凭着一张嘴和人辩论,只要说不死就往死里说,然而名家在诡辩上偷换概念,以错易对,偏偏又提不出真正有影响力和说服力的学术思想。这种“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的学术流派就好像现在人人喊打的小强一样。名家明明没有真本事,但是各个诸子学派偏偏说又说不过人家,异常憋屈,这样的学术流派能不被诸子百家中的人讨厌么?
现在的情况也是这样,道家和名家分明是已经杠上了。名家诡辩说得道家无力反驳,道家反过来就说名家歪曲事实,可恶非常。
公孙冉面对道家这人的质问,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