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了,西北风呼呼地吹,一律黑褐色的瓦片裸露在风里,桃树梨树李树樱桃树参差不齐的树立在一栋栋的砖瓦房之间,雨儿一场场的来,萧瑟的东风里,偶尔几只飞鸟在那树上,每一声叫都像是在诉说凄凉的故事。郑奶奶跟棚子自己搭的厕所盖着黑色的门帘,茅草在风里招摇,连冬花嫂的院子都没有了苍翠。
柏爷爷的后门往上是一个斜坡,种了几棵白杨树,此刻光光的,裸露着枝干,柏爷爷今日穿了一件毛领的黑色呢子,材质虽然看起来是不好的,但是他穿着觉得精神爽气,跟他的大儿子国子在商议着什么事情。
你妹夫那边说今年过门呢?
过完年过门不可以吗?留我妹在家过一个年呀。
那边亲家只有一个儿子家里人少,让你妹早点嫁过去过年,说是。
那只有一个多月时间了,我们来得及吗?
来得及,一个月置办点嫁妆时间肯定够的。至于这个彩礼,你看要多少合适,我是觉得最少要个三万吧?
三万有点多吧,我结婚那会也才给了一万尼。
咱们家是没钱,你妹夫家有钱。
说着,柏爷爷笑了两声,抽了一口烟,烟雾伴随着说话的热气在冷风中散开。
那也可以,找人看个日子吧,置办嫁妆我们商议着过两日天气好咱们就去镇上慢慢买。
冬天的人们喜欢双手叉在胸前走路,放不开的样子,这柏爷爷跟大儿子商议之后慢悠悠,双手怀抱着的走回去了,身后一阵烟雾,这似乎能让寒冷的冬天变得有温度。
毛姐说话爽朗,大方洪亮,念过小学就跟着父母在家里,没有出去,因为身体向来不是很好,体弱,看起来很瘦,但是五官端正,大眼睛,双眼皮,四方脸,皮肤略黑,一头长而黑的头发,一米五八的样子,透漏着一种青春的气息,有活力,神很好,看起来是让人喜欢的,而且她性格爽直,懂事。她那未婚夫也是非常喜欢她的,我曾经看见那男的在院子里帮毛姐洗头发,动作轻柔,冒着热气,两人有说有笑,那个时候我就在想,现在的男人越来越好了,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或者从前我的爷爷有帮过我母亲或者我奶奶洗过头发,而毛姐的老公却能做到,他们幸福的样子就像那火炉里闪耀的火光,美丽而让人羡慕。
我家毛的日子定了。
这日早上,我奶奶刚开火,刷完牙,端着口水杯就看见柏奶奶走了过来,她眼圈泛红。
什么时候的日子呀?
说要年前,腊月26好日子,过完小年,要去那边过大年。
这好事呀,只是要在留着过一个年再嫁就好了。
是呀,我也这样说呀,但是那边都不同意,说还是趁年前啦。
也可以,大家都是想着接完新媳妇过新年尼。
关于出嫁母亲哭这件事情,我从前是不理解的,大家都笑的合不拢嘴,吃着甜蜜的喜糖,只有母亲奶奶哭的死去活来,后来才明白,也许是只有母亲能懂得那种伤痛,知道往日艰辛和不易,不舍和疼爱之情顷刻爆发,所以才会在女儿起轿的时候演绎的生离死别一般,哭诉前半辈子是怎样的幸福可爱,而独自一人出嫁之后将会怎样艰苦。
天气越来越冷,冬日的阳光变得奢侈,趁着太阳好的时候,大家都把床下的稻草,睡了半年的被子,箱底的衣服拿出来翻晒了,早上河边静水处结了一厘米左右的冰,河水清澈,几个小孩子在那河边扒冰块吃,有时候还伸脚去试探冰块能不能承受人的重量。
泥泞坑洼的地面变的美丽起来,湿湿的地面和着泥巴,都结着脆脆的白色冰,形态各异,有的像房子,有的像窗户,有的像花朵,有的像动物,走上去嘎吱嘎吱作响,也没有水打湿鞋子,也没有脏脏的泥巴,小朋友们可以一直玩到太阳升起,冰凌融化,被父母叫回去吃早餐。
毛姐一家整个冬日都是忙碌的,我看见柏爷爷时不时的找人帮他抬东西,也有好奇的小孩子,站在那门口,觉得每一样东西都是新奇美丽的,比如柏爷爷还给毛姐嫁了一辆摩托车,老式的摩托车那个时候是少见的,整个村子只有我大伯家在外面做生意带了一辆回来,笨重的很,跑起来声音很大,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假花,放在梳妆台的镜子前面。
柏奶奶的鞋底纳的差不多了,年底我母亲回来,还用我家那台旧的缝纫机帮着做过好几双棉鞋,都是喜庆的红色:胭脂红,玫红,淡红都有,扎了一圈暖和的绒毛,还看见柏奶奶专门买了绣着鸳鸯的被子,鲜红色,鸳鸯的羽毛各色,特别是红色黄色绿色相间,艳丽夺目。
明天请你家两个客,派一桌碗筷。
晚上毛姐的弟弟样哥过来请客了,白天的时候已经背走了家里的长板凳和大桌子,一家两个客加上新人两边的亲戚,估计能摆个7桌左右,让带碗筷的人家可多去一个人,一般是主家碗筷酒杯不够,去吃宴席的时候,让人自己带一套。
碗11个有的,筷子也有,勺子也够,这酒杯估计还不够,我得去找找看。
说着奶奶放下手上的事情先去翻那柜子去了,找齐11人套的餐具,村里酒席坐11人,向来如此,也许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吧。
奶奶架着三脚架(一种上面圆,下面三只脚,可以架在火上烧东西的工具)在炸番薯片和豆腐泡,噼里啪啦的油炸声在屋子里回荡,散发着新年的气息,她兴致很好,因为要等到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