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作为嘉兴大户,有着大户人家的讲究,细枝末节的规矩。而在上海黎家,小时的黎宗霈就是家里的规矩,他想吃什么喝什么动动嘴就行,无需看谁脸色。可到了嘉兴,饭桌上首先要等祖爷爷入座,叔公们依次坐下后,自己才有得坐。可这坐,屁股只能沾个三分之一,更别提后靠椅背,歪背斜肩这种坐姿,必须挺直了腰背端坐。吃饭需先喝清爽无味的时蔬素汤,配着时令瓜果四叠,坚果四叠,待时间到后撤下这些,换上冷菜热菜鸡鸭鱼肉,祖爷爷最先动筷,大家才能提箸夹菜。更别提面前那些分工明确的餐具,箸跟筷分别用于夹菜和入口,调羹分喝汤及舀食,夹菜不可越界,吃饭不许出声,长辈问话必须开口作答,一顿饭吃下来起码两小时,黎宗霈只能对着自己面前那盘菜吃白饭,还要小心不能将筷子调羹掉地上,否则饭后就要去跟掉了筷子墙角罚跪的叔伯长兄作伴。
老家的一切黎宗霈都记得深,记得牢,自祖爷爷过世后回去过一次,便再未踏足过故土,故而饭桌上态度明确,想也不想的直接拒了。
黎宗霈离席出楼后,黎珍阴阳怪气道:“商行又不是离了谁就不能运作了,再怎么说,咱们黎家的根在嘉兴,无论在外做的多大,总归不能忘了本。”
黎老爷抽着烟斗,阖目养神并未回话,黎宗澜顿时有些后悔没跟着大哥一同出去。一旁的怀渝起身时将板凳拖的尖锐作响,加上她面上那副表情,很明显带着不悦:“我去学校了。”
“学校礼仪课没教导你起身时凳子要抬,而不是拖?大清早就弄出这么刺耳的声,像什么样子。”黎珍眉头一挑,逮着机会便刺了句。
“是啊,大清早的就那么刺耳,多不好。”怀渝意有所指的嘟囔一句,黎宗澜见状忙起身拍她肩,推搡着催促:“再不走就要迟到了,还不。”
兄妹俩一前一后的急忙出了楼,怀渝回头瞪了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她凭什么这么说大哥,有能耐当面说啊。”
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黎宗澜在怀渝头上轻敲了下:“长辈说的那些听听就行,你还偏偏当了真?”若姑妈当着大哥面说那些,只怕俩人能把桌子给说翻了。
饭厅仅剩三位长辈后,黎珍也不顾忌一旁的黎夫人,直接对兄长道:“宗澜已经二十二了,准备什么时候让他进商行?”
依是阖目抽烟的黎老爷重重吸了口,酝了半晌吐出烟圈,轻描淡写道:“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行。”
“好。”黎珍得到回答后昂首上楼,仿佛势在必得。
“今日去商行吗?”黎夫人见黎老爷餐用完了,烟斗也抽的差不多了,招呼着下人来收拾餐桌。
“今日...不了,过几日再去看看,这段日子宗霈做的挺好,我也少操些心好了。”黎老爷悠闲回道,对自己一手带出的长子很是放心。
“好,那我去泡壶新茶。”黎夫人听得此言,适才不快统统扫去,宗霈已接手商行两年,能得老爷如此评价实属不易。
另一边,黎宗霈刚下班就被堵在商行门口的孙景华逮着,这位孙家公子哥歪戴着礼帽,头自车窗内探出,抬手朝黎宗霈招了招,慵懒声线带着些许高兴:“兄弟,喝酒去。”
见孙景华那副样子,黎宗霈一下笑了出来,今晚只怕是要喝个尽兴了。将事情安排完后,便让跟着自己的秘书梁承义开车,省的晚上自己醉的开不回来。
依是戈登路,只不过这次选了个安静隔音的包间,门关上后,莺歌燕舞丝毫传不进来。二人坐下后孙景华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白色包装的香烟,上面印着黑色英文字“ke”,拿出一支后直接将整包扔给黎宗霈。
头次见到这种包装的黎宗霈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件舶来物,产地是美国。拿出一支点燃后抽了口,见孙景华唇上漾着的那抹笑意,联想到之前那支被孙嘉容换去的钢笔,不由好奇:“你哪来这么多洋货玩意?”
“味道如何?”孙景华偏头一问,似做市场调研般。
黎宗霈在应酬场合会抽上几根,平日里烦闷时也会点上解闷,在家很少碰烟。一来母亲和妹妹不喜欢家中弥漫着那股味,父亲他们是说不得,自己也只能自觉些,二来母亲以自己小时受过风寒,肺部气虚为由多次告诫不得抽烟,故而抽烟对黎宗霈来说多为社交活动,而非生活习惯。
“还行,哪来的?”黎宗霈将烟在烟缸里磕了磕,扫了眼烟灰,心里对比着于三炮台的区别。
“嘿嘿。”孙景华笑而不语。
“哦,几个华侨。”见他这样,黎宗霈立马想到上次拿钢笔时孙景华说的话,了然的点点头。
将烟搁在烟灰缸后,拿起酒喝了口润喉,一连两次孙景华都拿着舶来物在自己面前晃悠,黎宗霈绝不相信他只是单纯的炫耀:“说吧,你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上次的铁观音喝的差不多了吧,该再弄一批了。”孙景华平淡道,仿佛要做的只是去商场买东西般简单。
黎宗霈拿起烟盒抛玩着,上次的铁观音只是二人初涉尝试的开始,他不相信孙景华的目光仅限于此,故意道:“铁观音哪够,美国的烟和钢笔,也挺不错的。”
“那下次就装上些一同带回来呗。”孙景华面上一笑,见黎宗霈仍抛玩着烟盒,便拿酒杯磕了磕桌:“你要么就拿去,要么就还给我,扔来扔去的晃悠个什么!”
表面上黎宗霈拿着烟盒玩,实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