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的婚约,不只有美好的祝福,还有白氏一族堵上的延续希望。
不是嫡女,就不会被记入皇族收录的世家谱系名单;不是男儿,就不会满腔怒火冒然复仇;不许外出,只要白家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外人甚至都不知道她白舒娴的存在。而精心的教养和带血的婚书,会指引着她有惊无险的成为世家夫人,依附着夫家、也许还有母族布下的其他暗手,让白家涅槃重生。
想起父亲的果决狠辣,舒娴甚至怀疑白家的覆灭本身就是涅槃计划的一部分。
四大家族根深蒂固,威胁皇权已久,今上臻和帝幼年登基时受尽了被世家把控的耻辱。十年前陛下开始对四大家族出手,以雷霆之力灭掉了景顾两家后,白氏一族迟早也逃不掉。
悲伤惊怒过后的思索,总能把人带回现实的冷酷残忍。悲欢离合,都是因果报应,权力的角逐里从来没有无辜者。即便是手不沾灰的舒娴,她做金丝雀时每天梳洗羽毛的梵茉甘霖,不知让多少攀岩采露的少男少女坠崖丧命。
所以,无论如何,身为白家女儿,她都不无辜,更不可怜。只是年少无知,知了知了,已是夏日。冬天里先辈种下的因,到夏天,流淌着血脉的后人咽下苦的果,她合该受着。
来日春暖花开,家族复兴,荣华安身是她,只影徘徊也是她。这就是高处的代价。
只是对于阿束,舒娴总想在心里为他留一片净土。即使两个人的姻缘并不单纯,但这并不会稀释感情的真挚,爱就是爱,流放到天涯,堕落至深渊,爱依旧是爱。
想到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处,舒娴不自觉弯起了嘴角,她温柔地看着手里的灯笼。细竹作骨,雪白的薄纸扎成了六角灯笼,火红的梅花洒落其间,凌雪胜寒,傲然盛放。
是她最喜欢的梅花。
“阿娴,这株梅花最衬你了。”
心头巨震,舒娴双眼猛地大睁,一时如鲠在喉。双手颤抖,灯笼跌落到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舒娴突然扑到了地上,疯了似的把灯笼搂进了怀里,她转过灯笼,死死盯着贴在上面的纸条,眼里生生瞪出了血丝。
纸条小小一张,写了两联诗,上联字迹平平,只能算工整,下联却天骨遒美,如屈铁断金。
字的美感还不足以让舒娴失态至此,让她一瞬间心惊魄散的,是写这七个字的主人,她认得。
书信往来,吟诗作画,整整十年。她日夜期盼的那个人写的字,她又怎会不认得。
是他,是阿束,这是阿束写的字……阿束来过菱州,他、他说不定还在这里。
“绣、绣丽!”舒娴惊醒过来,她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第一次主动踏出了房间,抱着灯笼边跑边念:“绣丽,绣丽……”绣丽一定见过阿束!
仪态风度,矜持小步,什么都不重要了,舒娴慌不择路地往后院跑,她根本没去过后院,也不认得路。只知道要往后面走,要去找绣丽,问她这个灯笼从哪里来的。
清晨,整个庆丽楼没几个醒来的人,竟也没人注意到跑出房间的舒娴。但这并不包括惯常早起,采买鲜花的弄儿。
像她这样心神混乱地慌不择路,不是自己摔倒就是吵醒整个前院的人。难道是跟绣丽呆久了被影响了吗?她怀里抱着的,是绣丽送的灯笼?
弄儿快步走过去,在拐角处伸手,一把扯住舒娴的衣袖,沉声道:“冷静!”弄儿对舒娴这样的世家子弟很熟悉,能让最重视风度仪态的他们慌张至此的,不一定是大事,但一定是秘事。
弄儿的声音带着一股穿透力,清冷沉稳,有刺骨的寒意,双眼呆滞的舒娴打了一个冷颤,稍稍缓过劲来。
她的眼睛漫上了泪水,镜泊秋水般的眸子,这一刻仿佛香兰泣露,肝肠寸断。舒娴哽咽着哭道:“带我去找绣丽!求求你,我要见绣丽,我要问她,求求你!”
“随意求人,你就这点骨气?”弄儿没有答应她,反而语意刻薄,冷声道:“我凭什么帮你,绣丽又凭什么告诉你。”
舒娴愣怔地看着弄儿冰冷锋利的嘴角,和他平日里随和讨喜的模样判若两人。
弄儿的问责一句比一句低沉,一句比一句刺心,他逼近舒娴,继续冷声道:“去问绣丽?她能知道些什么?即便告诉了你,现在的你又能做什么?而你的所作所为,又把她置于何地,你想过没有?”
弄儿的话仿佛扼住了舒娴的脖子,把她按入冰水里,一步步让她窒息,也一步步让她清醒。舒娴彻底冷静下来,她陌生而警惕地看着弄儿,一时不知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也无意探查,”弄儿直截了当说道:“是为了灯笼的事情吧,昨天我和绣丽一起去的庙会,你直接问我便是。”说着指了指被舒娴抱得死紧的梅花灯。
舒娴的来路,具体的他确实不清楚,但他知道不清楚才是绝对的安全。从北方而来的逃难者,庆丽楼里有三个已经够危险的了,弄儿不想让绣丽再掺和进舒娴的故事里。
看舒娴完全冷静了下来,弄儿锋利的表情柔和散开,又变回了随和的前院送花小厮,嘴角的弧度善诚,令人见之心喜。
舒娴眼里的警惕也下沉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