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群人,比他们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还要乌合之众一些。他们人数虽然不过十余人,但胜在官军占了一多半,所以有七把刀或铁尺。
反观迎面逼来的这百把人的流贼,十倍于人数却只有两三把刀,而且看上去还不是官军手中那样的刀,严格说其实就是一块铁片而已。剩余的八九十人,武器可就五花八门了,甚至有的还是空手,只是在派出来时随手捡了一块石头捏在手中。
——这就是明末让官军闻风丧胆,吃尽了苦头的所谓流寇?
看着看着,文刀感觉紧扣扳机的手指,正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松弛下来。
“公子,在海外你肯定没有听说过人吃人的事情吧,更别说亲眼看着有人在你面前将一个大活人吃掉。看看他们吧,里面我敢说至少有十个人吃过人!”
正在这时,袁承志突然冒出来这样的一句话,让文刀不由得怵然一惊,随即脑海中忽然闪过之前那个官兵哭喊着说不想变成一堆肉被人吃掉的话来。这么说,明末的那场西北大饥荒,到底还是影响并蔓延到了这里。是了,闹得最凶的汉中,不就在汉水之滨吗?
啊——
噗——
随着几声突然传入耳中的声响,文刀抬头刚刚意识到危险,脸上就感觉一阵热乎乎的不知是何物溅上来。顺手一摸,却是滚烫腥膻的血。
心神不觉间一荡,急忙向一旁望去,却是一个兵卒被一根长长的竹矛突然穿胸而过。鲜血四溅,睁着一双不甘心的眼睛仰面倒去。
紧接着,脚下突然咕噜噜滚来一团东西,低头一看,却是另一个兵卒的人头,血肉模糊地又向低洼处滚去。
呕——
文刀不觉就是一阵胃中翻腾,嘴里刚刚干呕了两声,就发现惨白的午后阳光下的地面,突然反射出七八个人影,朝着自己直扑而来。与此同时,耳中还传来几声旁若无人的争吵声:
“妈的黑蛋,那颗脑袋是老子砍下的,你他娘的抢什么!”
“什么你的我的,老子抢到手就是老子的!”
“喂喂,眼前这个少年郎咋长的,咋这么白?”
“是呀,俺的天爷爷,还细皮嫩肉的,吃起来味道肯定不得了!”
“行啦行啦,赵瞎子说要留一个问话,那就留下他一个,其他人全部砍了——”
随着话音落地,只见三个人影追着滚落的人头而去,剩余的五个人慢慢地围上了,齐刷刷地盯着文刀,一面嬉笑着,一面像抓小鸡似的伸出一双双黑乎乎的手爪子,看样子是要来活捉他了。
这次,文刀连想都没想,端起手枪便是当当当五声连击,五个家伙叫都没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抽搐着自己变成了在地上乱蹦跶的“死鸡子”。
听见动静不对头,三人拎着沾满了泥土乱草的人头闻声跑回来,看着五个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同伙全身都是好好的,既没有掉脑袋,也没有断胳膊断腿,但却齐刷刷地死掉,不觉都是毛骨悚然地四下张望起来。
而对文刀,三人居然直接给将他无视掉了。很显然,他们并不认为像文刀这样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郎,竟然可以十步杀一人。
文刀摇摇头,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暗叹一声,终究还是将眼一闭,轻轻扣动了扳机。
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杀人,对心理上的冲击和考验,还真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现在想想那些从战场上下来的人,为何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心理顽疾,现在他总算有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明悟了。
看到文刀轻描淡写的,仅仅是手随便那么指了一下,那些穷凶极恶的流寇们,便一个个倒在地上,这是什么戏法呀?正在四周苦战不已的兵卒、家丁哪里还顾得深究,纷纷高呼:
“公子救我,公子救我……”
这些家伙,一个个倒开窍了!
文刀想着,脚下却又不敢有丝毫怠慢,抬头略略观望了一下形势,看到一对家丁一前一后,紧紧贴着瞿丰,三人都是战战兢兢挪不得步子,四周大约已经围上去了十几个流贼,急忙疾步奔去,砰砰砰打光弹匣中的全部子弹,扬手撂倒七八个,冲进了包围圈。
“公子,贤侄……”
瞿丰犹如见到了救星,一行行老泪不要命地夺眶而出。
文刀哪里有空理睬这个,趁着剩余四、五个流贼正在发懵的当口,急忙换上一个新弹匣,黑洞洞的枪口一下子又抬了起来。
在手指堪堪就要扣下去的一刹那,对面的四五个流贼出人意料地猛然跪倒在地,满是尘土的脸上尽显惊恐地哭喊起来:
“饶命,小爷爷饶命,我们也是被逼的……”
唉,文刀将枪口一垂,知道这一次的扳机无论如何都扣不下去了。因为,这四、五张面如死灰的脸孔,仔细看去,竟然一个个都是像贺一龙、罗鄂生这样的少年。最大的,也不过跟袁承志相当。
现在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人,但并不代表他已经可以随意草菅人命了。
“走——”
文刀不再管这些已经完全精神崩溃了的小流贼,顺手托了一把瞿丰,将他带动起来,随即扬声提醒稍远处的袁承志、罗鄂生跟上,端起微冲杀向伍长李洪亮处。
之所以弃用手枪而改用微冲,一是弹容量问题,而是距离问题。但真正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突然起了爱才之心。
因为,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小小伍长,在全队开始冲刺后,果然悍不畏死地一路冲锋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