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徐晟却见文菁细眉骤紧,知她心存异议,便悄然问道:“有何不妥?”文菁走上前来,说道:“如何奇袭?”李纲道:“姚平仲面圣,以‘李愬雪夜袭蔡州’为前例,请求半夜奇袭。”文菁当即摇头道:“此次奇袭至少有三处不妥:其一此时不是雪夜,无出奇制胜之环境;其二金兵训练有素,不比叛军;其三,李愬乃前朝名将,若是姚将军看不出前两点,证明他如何能比李愬?”他们不知道的是,种师道本已提出等弟弟种师中大军到来后,合兵出击敌军,而姚平仲的父亲姚古担心被西北军抢去首功,父子两人不及仔细思考,合计出这样一条漏洞百出的计策。
邓肃道:“姑娘的意思是——不可奇袭?”文菁道:“奇袭的任一条件都不满足,行动十有**要败。况且如今城中金人奸细出没,即使具备条件恐怕也要泄露消息。”邓肃听她言之成理,对李纲道:“伯纪兄立刻进宫面圣,我这就加派人手巡逻,防止城中生变。”
李纲再次进宫,得之皇帝已入睡,只给他口谕道:“姚平仲已经准备就绪,卿速速派兵相助。”无法再见到天子和姚平仲,他只能一面捶胸顿足,一面加强防御。
进入后半夜时,元宵节的热闹也逐渐趋于平静。姚平仲在圆月的“掩护”下刚刚出发,金兵的侦察兵就已经发觉。斡离不和郭药师分左右两路迎击,姚平仲大败,与乱军之中逃亡。金兵乘胜追击,已有所防备的李纲率军迎敌,交战于幕天坡,直到天明才将敌军击退。
早朝上,种师道怒道:“陛下不是答应末将,等师中来了之后再出击的么,如何按捺不住,草率迎敌?”赵桓无言以对,只得说道:“这些都是姚平仲和李纲的主意。”由于昨夜李纲没有再见到少主,此时只得将苦水往肚子里咽。
种师道心下暗道:“却是李纲书生误国!”望了一眼他,见到悔意溢于表面,责怪之意稍减。想了一会,种师道再奏道:“劫营已铸成大错,然兵家亦有补救的措施。今晚再派兵分道进攻,也不失是奇袭。如不能取胜,此后每天晚上用几千兵马骚扰敌军。不出十余日,贼兵自然会逃遁。”刚刚经历了惨败的天子和朝中诸臣都人心惶惶,畏惧不已,不敢实行这一建议,一门心思准备议和。
后几日,斡离不见康王赵构面对恐吓不动声色,心下怀疑是假亲王,又重新派使者请求更换人质。天子以肃王入质,康王回朝。宋、金互派使者来见,宋向金道歉,承认夜袭之过,重新将三镇割让给金国。为了讨好金人,竟罢免了李纲的亲征行营使一职。自此,主和派彻底占据上风,拥有重兵的宋廷正式与金签订城下之盟。
遭到罢免的李纲失魂落魄般地回到家中。再见到徐、文二人,只能示以无奈的神情:奇袭失败后,文菁提出与种师道类似的计策,他和种师道消除前嫌,一文一武同进谏,不被采纳。如今自己更是被罢免,而种师道也被朝廷来了个惯用伎俩——迁为检校少师,升官的同时实则是降,有要慢慢解除兵权之意。
听闻李纲被罢免,太学生陈东等再次与万民请命。群众到朝堂外击登闻鼓,击坏后都不肯离去。少主闻之,心中惧怕,于是又将李纲官复原职。
金人见李纲复职,也不敢孤军持久深入,得到肃王做人质,正式签订城下之盟后,便开始退兵而去。种师道觐见,劝天子下令乘金兵渡黄河时袭击。少主不从,种师道愤愤不已,本来就已经疾病缠身的他再次病倒。李纲以澶渊旧事为例,同样劝天子以大军护送的名义跟着金兵北上,伺机袭击,同样未被采纳。
然而等到金兵的主力过黄河后,天子再次转向主战派,认为不应该割让三镇。听说太原尚在抵抗,又让李纲派兵救援,却只给了禁军中羸弱的两千兵马。只有这点兵马的李纲不肯前行,正色道:“老臣忠心,无愧于大宋!若是圣上执意要老臣以这样的兵马去救援,宁愿就死,毫无怨言!”宋安平同样忿忿道:“圣上摇摆不定,今日主战,明日主和,若是早作决议,会像今日这般处处被动而无所作为么?”邓肃忧虑道:“伯纪兄,圣上派你救援太原并不是为了边防之事,只是想借此彻底把你排除,这样都城就无人敢说话了。伯纪兄如果不肯前行,只怕小人作祟,会让圣上发怒!”在场的周天亮、徐晟等人也都嗟叹不已。
果不出邓肃所料,不久后,天子叫人以“杜邮”二字相送。徐晟不解,文菁在他耳边悄声道:“杜邮是战国时秦地,又名杜邮亭。名将白起范雎政见不合,激怒秦昭王,下令他自杀于该地。”徐晟恍然明白,心下暗道:“这两个字却教李大人必须上任了。”
李纲接受任命,邓肃问道:“太原战事究竟如何了?”之前童贯前去守太原,敌军来临之际又南下奔逃,这些大家都已知晓。尔后因为汴京本身遭遇,上官荣他们鲜有对那边战事的回报,只道是金兵久攻不下。
李纲苦笑道:“粘罕西路军受阻,对我们来说,这或许是唯一的好消息了。并且据探马回报,尽管朝廷已经割让三镇,但太原守军拒绝投降,声称‘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誓死与金兵相抗到底。”邓肃道:“太原被围已久,恐怕也是摇摇欲坠了。如果没有大军前去救援,迟早会成为金人的囊中之物。太原守将真乃是血性男儿,不知是何人?”
李纲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