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坐在茂盛的菖蒲中,像一簇挺直的墨兰。
那截残缺的板桥被打扫的十分干净,一个穿着素净衣裳的年轻男子,朝着水面而坐。在他身旁,放着一个医箱,医箱上靠着一把油纸伞。
浓墨色的长发,一半挽着,束成发髻,另一半披散在身后,他的穿着十分简单,粗布袍服,针脚细密,明明是棉布做的衣裳,衣褶分明,显得挺括利落,即便披了发,也不觉得轻狂,而是有些文雅。
云伯下意识抬头看天,万里晴空,没有一点会要下雨的意思,而且近年以来连年干旱少雨,可这年轻男子不像是赶路的行游者,不像出远门的人,却随身带着一把伞。
而且,他独自一个人坐在板桥上,身后老宅破旧,大门上连锁都生满了锈色,还有发黄的府衙封条。宅子内外杂草遍地,空无一人,这里荒僻的厉害,根本无人经过,不知为何他独自在此,看样子已经呆了许久。
从他随身的物品上看,应该是个郎中,可一个郎中怎么会独自一人跑到没有人迹的地方,一坐就是许久呢?
云伯生性谨慎,放轻脚步,收敛行迹,缓缓靠近。
老宅的大门上,一个刻着“阮府”二字的牌匾,斜斜地挂着,一边已经掉了下来,上面生了蛛网,大门内里,野生的杂树长的老高,从墙里伸到墙外,浓阴遍地,更显得此处阴森寂寥。
“是谁?”残缺板桥上独坐的男子,突然警觉的喝问,目光精准,对着云伯的方向。
云伯心内一惊,他不是凡人,又刻意隐藏了行迹,怎么这郎中还是能察觉他的到来?就连头顶枝上的鸟雀,都未曾被惊动,却被他发现。
云伯按捺下满心疑惑,从茂盛的菖蒲后面转出来,朝那郎中笑了一笑:“原来这里有人啊。”他亮出食盒,“老朽就是个游览曲池的游客,见这里清净,景致别有一番风味,随意逛逛。”
年轻男子淡淡看他。这人模样生得不俗,气质清冷,带一股贵气,却并不算显眼。
“你是长安人吧?”云伯凑过去搭讪。
年轻人默默将头转回,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云伯依旧笑容满面的凑过去。“我是外地人,对这里不熟,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这宅子看上去荒废了多年,这里以前住的人呢?这么雅静的宅子,可惜了。”
年轻人看着水面,置若罔闻。
云伯有些尴尬了,站在残缺的板桥前,看着那人端正的背影。要不是他有影子,简直就不像个会喘气的活人,衬托着这森森废弃宅院,倒像个鬼魂。
“真是人老了话多,这位公子莫怪,其实老朽方才一眼看中了这个地方,想要打听打听这宅子可否能够买下来。”
“你想买下这里?”年轻男子终于有所反应。
云伯望着废弃老宅道:“不错。这宅子造的讲究,贵气却又不庸俗,之前的主人家,必定身份尊贵,品味不凡,只是不知为何败落成现在这副样子。”
“这是一座凶宅。”
“啊?”
“这是一座凶宅。”年轻人直视云伯双眼,看上去不像胡说,“大概二十年前,这一家被灭门了,至今仍然是未解的悬案。传说到了夜里,当年被杀的那些人还会出现,所以荒废成这样,无人敢来。”
“谁说无人敢来,阁下不就来了么。”云伯笑了笑,对于凶宅一说,显得并不放在心上。
“我只是走累了,在这里歇歇脚。”年轻男子说着,从板桥上站起来,弯腰背起药箱,拿起雨伞。“现在,天色快要晚了,我也要走了。”
“年轻人。”见他要走,云伯道:“可否告知当年这里发生的事情?”
那人静静地站着,丰姿奇秀,身影倒映水中,神韵超然,给人一种清华之感。“二十年前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你若想知道,可以去长安府衙。”
大门上长安府衙的封条还在,字迹已经模糊,唯独剩下那红的褪色的官印。
那年轻的郎中说罢,再不停留,挎着药箱,拿着油纸伞不疾不徐地走远。云伯盯着他的背影,年轻的郎中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将药箱和伞放下。小径旁边开着一丛不知名的野花,有黄有白,他细致的挑选了几枝折下。
年轻郎中没有回头,也不管云伯在后面看自己,只是折了一把花束,复又离开。
此人看着不太喜欢与陌生人接触,防范心理很重,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只在摘花的时候,露出温柔的笑意。
人类是太过复杂的物种,很难弄懂他们的心。云伯见他走远,便也不再理会。
“被灭门了?”他拎着食盒,怔怔地站在阮府倾颓的大门前。
光线在这里变的很暗,杂生的草木植物,使得一切看上去都斑驳陆离,什么都不真切。
二十年前,这里的阮府,当家的主人是国子监祭酒,掌教诸生,曲江池畔这座临水雅宅是他安养晚年的所在。这位阮大人,性子端方,不喜与人过多交往,好清静,只爱看书做学问,云伯想不出来,这样的人,能做什么招人恨到这般地步的事情,怎么就被人灭了门。
他来回看了看,那年轻人已经看不到了,云伯略一思量,身形从大门处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已经进到了院中。
这宅子屋宇错落有致,依照着地形而建,地面上铺着砖石,建有小型假山,还从外面引了活水进来,整座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