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趴在谢清明宽阔的背上,饶是刀山火海地折腾了这么一宿,仍闻不到一丝汗渍味,倒是一阵阵檀木熏香的味道隐约传来。
她安心地闭上眼,哪怕时而颠簸时而趔趄,她也不惊慌,她能感受到男孩紧绷的肌肉里透着无比珍重的小心翼翼。
倒是老乞丐一路走一路抱怨阮语的骨头硌人,脸皮薄要面子的阮语直呼着要下来自己走,可老乞丐怕莫愁不认账不给买酒喝,偏偏又不让她下来。
谢清明一路无话,脸上却泛起一丝安慰的笑意。至亲之人在侧,心尖之人在背,有说有笑有打有闹,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呢?
谢清明是个不贪心的人,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与莫愁之间横亘着一条说不清道不明的鸿沟,纵是已然称得上生死之交,二人之间的距离也绝不是一层窗户纸那么简单。可人总在劫后余生后喜欢纵容自己贪享片刻宁静,这骨子里刻着君子之仪的谢清明也不能免俗。
管他今夕何夕呢?
突然,半梦半醒间迷糊的莫愁突然感觉前方一股凛冽的剑意扑面而来,隔着谢清明都能感觉到那意图致人死地的狠烈。莫愁赶紧睁开眼,从靴筒里抽出匕首,尽管她知道谢清明一定会护住她,她这么做有些多此一举,但毕竟有备无患。
可就在对方的剑意与谢清明的抵挡化为实质性的对抗之前,这股杀气竟然在电光火石之间戛然而止了。莫愁这才定睛看清来人的面目,一张俊秀而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愤懑,布满血丝的双眼近乎要被瞠裂。
莫愁惊道,“二……二哥,你怎么来了?”
长期以来莫愁对裘致尧这声“二哥”叫得心不甘情不愿。前世她是他老子的情人,这辈子也是眼看着这小孩从乳臭未干的毛小子长起来的。如今虽一天一个样地出落成翩翩公子了,可在莫愁心理,他依然是那个在雪地里连马肉都不会割的孩子。
可如今,莫愁只能腆着千万岁的老脸,仗着这一世乖巧可爱的皮相,在这装傻充楞了。她满是撒娇地哭道,“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裘致尧仁义,心软,甚至有些稚嫩,但他不是个二百五。他见过莫愁一己之力击杀山魈,她也见过她诛杀恶鬼面不改色。虽然他一直想不明白这个瘦弱女孩子为什么有这么强的战斗力,但他明白等闲敌人根本近不了她身,同样,她若真伤成这么重肯定是没心思在这撒娇卖萌的。
如此看来,这丫头定是心虚了。
“三公子,谢裘两家也算是几代世交了,您长我两岁,我也敬您为兄长。如今兵刃相向,实属情非得已。愚弟只想问一句,您挟持我家幼妹,所为何事?”
莫愁这红尘历练千百年,早就是个人精了,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呆头愣脑的小毛孩子也有鸡贼的一面,他知道莫愁软硬不吃,就从谢清明寻突破口。
谢清明也真是个愣头青,无端受冤肯定脸上挂不住,莫愁没办法,只得一骨碌从谢清明背上跳了下去,堪堪挡在二人中间,想截住两头的三昧真火。
莫愁千回百世都信奉庄周,自以为世间万事经历了不少,应该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可真到了遇事时候,不免还会生出一股小家子气的心浮气躁来。
折腾了一整夜,又被放干了血,身体的虚弱裹挟起心底的一阵躁郁来,她没好气地道,“你俩今儿必须打出个你死我活来,要有一个人还喘着气我都瞧不起你们!”
剑拔弩张的二人皆是一愣,谁也没想到这丫头片子翻脸比翻书还快。明知是激将法,却又没来由地被牵着鼻子走,各自偃旗息鼓,唯有暗自腹诽,心底把对方大卸八块才好。
莫愁见致尧态度一丝松动,便长舒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就泛起一丝酸涩和不忍来。眼下打量致尧,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眼底布满血丝,形容尽是憔悴,如果没猜错肯定是找了她一宿了。
要说莫愁当年救过他们一家四口不假,可这几年的养育之恩与当年的救命之情孰轻孰重,已然分不清了。倘若致尧的所有关切当真只是为了报恩,莫愁也不会这般无措,可她知道她能靠一句阴阳怪气的激将法镇住致尧,不过是仗着致尧心里那一份超脱于恩情之上的隐秘念想。
仗着别人的爱慕有恃无恐,莫愁也知道既下作又轻浮。可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致尧毕竟年轻,又是个男孩子,心思再缜密也是有限的,是个好对付的。
真正难缠的当属家里的那位大夫人,那是掏心掏肺地把莫愁当亲闺女待,谁家待字闺中的亲闺女丢了一夜,一夜白头都有可能。先稳住致尧,才有可能稳住大夫人。
莫愁赶紧借坡下驴,把致尧拉到了一旁,“娘怎么样了,她也知道我昨晚出去的事儿了?”
致尧一听“昨晚出去”几个字,登时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子,敢情这丫头真不是被挟持了,是自己跑出去和谢清明见面去了。脑子里浮光掠影地闪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画面,方才的那股三昧真火一下子变成了地狱而来的红莲业火,转脸又要和谢清明拼个你死我活。
莫愁赶紧摁住了他,“二哥哥,我实话和你说,妹妹这事儿做的不对,要打要罚你当哥哥的,悉听尊便。但我不把话说清楚,咱裘家冤枉了救命恩人,回头坏的是裘家的名声。”
致尧明显气哆嗦了,心想:“你还敢提裘家的名声,你大半夜跑出去和他私会,怎么不顾及裘家名声?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