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莫愁几乎摇摆了,为什么不救阮语一把呢,哪怕并不成功,但好歹努力过了。可就在她天人交战的瞬间,竟然看见女人脸上久违的笑意,扯开在那张惨白得近乎恐怖的枯瘦脸庞上,写尽了心满意足的欣喜。

莫愁庄重地敛衽颔首,向这朵短暂开放在这世间,却即将永远消逝的残花告别。

希望下一次,还能见到你。

莫愁回身,夜幕已然拉开序章,缺月已经开始奋力爬向秋日的桂树枝头,广寒肃然盘坐在树下,冷风卷起他额前的细发,露出可以入画的侧颜。

见他已然入定,莫愁决定不打扰了,修行事大,这小妖精近半个月来长进太快,快得有些蹊跷,如此更不能行将踏错一步,真走火入魔,那就真万劫不复了。

莫愁带齐了一众家伙什就到了吾好轩,给房间的各个角落都装好了烛台,点起了一连串萤火般的灯光,光晕不甚明亮,却好似能给这冰冷的秋夜带来些许温度,影影绰绰地给前尘往事照出一条通往今生的路来。

莫愁试着用上次的方式反反复复按照原先的印记折叠起这张纸条来。得到规律以后,翻找那本《南华经》,这次的字却陡然多了起来,“秋”、“中”、“食”、“月”、“虫”、“骷”、“髅”。

莫愁也懵了。她试着组合这几个字,却实在是找不到有什么太好的排列方法。如此看来,要么她想到的解谜方法是不对的,起码是不全对的。要么就是圣人和三姨娘之间有着只有二人知晓的小秘密,哪怕在密信里也不能言。

这么一想,之前全靠歪打正着的运气全然没有了,莫愁感觉有点泄气,又不想陪这群疯子玩了。

这时,一只小黑虫艰难地从地板缝隙间钻了出来,不知是被挤到了脑子,还是突然见到如此温暖的光明傻了眼,竟然满屋乱窜起来。

直到窜到莫愁脚下,才嗅到一丝杀意,赶紧仓皇逃窜,却被莫愁一脚给碾死了。

不是她非和只虫子过不去,她只是知道外面的广寒怕虫子,不能让这小东西乱了修行。

莫愁摊开阮语留下的纸条,左右也解不开谜题,留着也没有意义,便在上面简单地画了几个符咒,她低声念动咒语,几个画符登时甩出几个滚烫的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在莫愁手心燃烧起来。

莫愁转动机关,地上吱吱呀呀地裂开口子,几条小蛇见缝插针地钻了上来,又被莫愁一脚一脚踢了回去。等地面上的洞口全部打开,阴寒之气便扑面而来了。

莫愁没想着要下冰窖,穿得很是单薄,但仔细想想还是决定走一趟,她突然想看看前世的那张脸。

木台阶依然摇摇晃晃,原来攀附在墙壁上的毒虫毒蛇却少了不少,一直到莫愁双脚沾地,她才看清,五毒尸体一堆堆地散落一地,看样子,都是饿死的。

推开铜门进入冰室,状况就更为惨烈。那日来时还严阵以待的五毒如今要么被冻成了冰坨,要么被咬掉了脑袋撕碎了身子。

仅剩几只身形稍大的毒蛇冲着莫愁吐着信子,豆子般大小的眼睛里写满了要生吞活剥了眼前女子的凶狠。莫愁没理它们,径直走向冰棺,屈身侧坐在棺沿上,仔细打量起棺中的睡美人来。

那日受伤,莫愁的伤口已经结痂,长了新肉的地方痒痒的。可珵美被咬掉的血肉却像一个个大窟窿一样雕刻在她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既没有继续腐烂,也没有丝毫愈合的可能。

莫愁苦笑,也是,她已经死了。

莫愁身形向下一滑,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她倚着冰棺,闭着眼,神情寂寥地张了张嘴,半晌才艰涩地挤出几个字,“珵美,我竟然只能说给你听了。”

一人一尸,一坐一卧,借着昏黄如豆的灵火,凄冷的冰室里,对影成三人。

“你是我,我亦是我,再过个几十年,我这身皮囊就和你没什么分别了,我又要开始新的轮回,无休无止的,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莫愁自顾自地诉说,说给这已经凉透了的尸体听。她明知这倾诉徒劳无功,可依然自欺欺人地愿意把全部心事付诸于此,像久别重逢的老友,跋山涉水而来,披着满袍的风雪,与你小酌一杯,唠一唠这江湖夜雨十年灯。

“我近来认识一个人,以前从未谋面。二十出头的模样,长得倒很标致,就是刻板了些。你猜猜他长什么样?嘻嘻,你肯定想不到,他竟然和你我刻出来的桃木人偶一模一样。你说……我这没完没了的轮回,前世还可以美如你,下一世可能就丑如我了,色相万千,可偏偏咱们就只会这一种雕刻啊,你说是为什么?”

“这千回百世的轮转来轮转去,我真真是够了。珵美,你明白么,几千年了,眼睁睁看着惦念之人一个个死去,甚至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可轮回不灭,记忆不消。珵美,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天地这么大,我却要做这魂不知归处的独一份呢?”

“我想离他近些,或许能在他身上找到一点线索。可……我还有点害怕,万一,这只是巧合呢?万一他只是恰巧长得像那人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呢?二十几岁最好的光景,我要真是招惹了,怕误了他一世的好时光啊。”

“珵美,别睡了,说句话,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当然四下无声,她怅然独悲地叹了口气,一股倦意袭来,竟然筋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莫愁感觉浑身僵硬,一地的火盆映得满屋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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