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扯碎梦境最后一丝缱绻的回味,伴着一身的疼痛,莫愁终于醒了过来。汗水已经浸透厚重的被褥,半湿的头发缠绕在一起,狼狈地盘踞在变形的枕头上。
莫愁歪头看着妆台铜镜中的自己,还没消肿的惨白大脸,脖子上一个刚要结痂的血窟窿,再加上两条被扎坏的大腿,一股急火攻心,竟然把自己气笑了。
莫愁是个乐天派,终日里都是个怼天怼地的混不吝性格,可蹊跷的是,一到了那个不知道是梦境还是幻境的地方,就情难自已地要溺毙在蒙面男子的温柔乡里了。
她周身不敢动弹,索性就平躺着思量梦里男人的话。
“你是我的一个梦,还是我是你心中的一个幻影?”
莫愁平生最爱《庄子》,想起昔日庄生晓梦迷蝴蝶,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突然一股灵光乍现,莫愁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却忘了脖子上的伤口,一抻,又淌血了。
莫愁赶紧执符开了天眼,扯着嗓子喊了许久,才招来一脸慵懒之相的广寒。看到这莫愁就气不打一处来,她都狼狈成这个样子了,这小妖精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关心。
“去给我做件事,你去吾好轩把那本《南华经》找来。”
“小姑奶奶,你都落魄成这样了,还附庸房怕是闹鬼,你都被打成筛子了,我可不敢去。”
莫愁真想一把火烧了这个贱妖,“你是个妖精!你怕什么鬼!”
好在这小妖精还算有眼力见,在莫愁的杀气化为实质之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房间。足足磨蹭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用一股邪风把那本《南华经》吹进屋里来。
连面都没敢露,估计是怕莫愁弄死他。
莫愁从怀中掏出红衣女子留给三姨娘的纸条,仔细地展开,又按照原印折回去。反反复复几次,莫愁心里有了大概的方向。
莫愁闭上双眼,简单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五行八卦图。那么假设横向折痕为阳爻“—”,纵向折痕为阴爻“--”,顺着原本的折叠顺序,就不难得出“坎”、“兑”两个卦象。
八卦中每一卦代表一个数字,世上对此存在争议。八卦分为先后天,最大的区别就是起点不同。后天八卦又称“文王卦”,也是后人最为普遍认可的八卦排列方法。后天卦以“震”卦为起点,位列正东,代表春分节气,为万物伊始。三生万物,因在后天八卦图里,“震”代表了三。按照周而复始,更迭循环的规律,“坎”代表了一,“兑”代表了七。
莫愁顺着这个思路赶紧翻开手中的南华经,沉重的熟悉感透过指尖碾压着莫愁心底的点点怅然,前世的自己在这薄薄的书卷间留下那一星半点的批注,竟透过岁月又一次展现在她的面前。
果然,第七页与第一页上星罗棋布地散着几个朱砂点过的痕迹。莫愁清楚地记得,那不是她画的,应该是后来有人填进去的。
被朱砂圈住的字是“中”“元”“夜”“半”四个字,无须多费脑筋组合,应该表述得很明确了,就是今夜子时。
莫愁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中元节,每年的七月十五,一年之中至阴之日。这一日为地官诞辰,阴曹地府将放出全部鬼魂与在世家人团聚,因而又被称为鬼节。这一日有子孙后代祭祀的鬼魂可以回家接受香火供奉,可倘若是无主孤魂,只能冷清地飘荡在人间,徘徊在任何人迹可至之处,以图能吸食一些生魂。
撞见个游荡不归的怨灵,活活吸去了魂魄,可不是闹着玩的。
什么人,什么事,非要在中元节的夜半子时会面呢?
这段信息只说了时间,却没有点明地点,就说明三姨娘与红衣女子应该有一个常用的会面地点,而这个地点作为外人,就断然不得而知了。
莫愁用手指摩挲着已经皱得不像样的纸条,突然想起昨晚的梦境来,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梦境已经指引莫愁解开了“时间”的谜团,那“空间”呢,是不是那梦境也是意有所指?
梦里雾霭氤氲的荷塘依然印象深地逡巡在莫愁的脑海中,她猛然记起“坎”卦主水,“兑”卦主泽,这会面的地点会不会和“水”有关系?
按照莫愁现在的身体状况而言,根本就不适合去趟这趟浑水,这金子八成已经“凶多吉少”了,深究下去还不如想办法再攒点私房钱。
可一个又一个疑团盘踞在莫愁心头,搔得莫愁直痒痒,越是像烫手的山芋碰不得,越是猴急地想要尝尝鲜。
据说珵美死后就被草草下葬了,裘如玉是怎么在尸体腐烂前建好了如此规模庞大的冰洞的,竟然全府上下无人知晓?
拿珵美的《南华经》做密码本,看来三姨娘与那红衣女子对于珵美的存在心知肚明。那五毒阵的驱动者应该就是三姨娘了,她和珵美无冤无仇,为什么会对珵美下手?而且她已经死了,为什么阵法依然存在?又是谁,教会了三姨娘这古怪的上古苗族邪术?
住进这院子之后,一次又一次乱人心志的奇怪幻境到底是何人所为,为什么每每进入幻境莫愁都会倾尽所有地依恋他,竟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而那个梦里指引的解谜思路,到底是不是对的?
莫愁咬着牙,指甲深深抠进了肉里,看来这趟浑水,还真有必要趟一遭了。
夜凉如水,月挂枝头,秋风卷起甜丝丝的桂花香扑鼻而来,北方的秋季总是来得这么早。
莫愁披了件纯白的斗篷,高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