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围场该是五六年前了吧?澄琉骑在一匹陌生的白马上,心下很是苍茫,凛凛的风刮过,澄琉看自己的影子被风拉成了一个大人的模样。怎么会有这样大的风从前,在父皇的身后,哪里有这样大的风?
“澄琉,”高敏策马靠近:“等猎物呢?”
澄琉转头诶了一声,然后笑道:“许久不打猎,准头不行了。”
高敏从她箭袋里抽了一支箭来,微笑道:“我们都没带箭,你若手生,我们一行可就全无收获了。”见澄琉笑意里带了分思索,他继续:“你的箭术是父皇亲自教的,你是高家最厉害的神箭手,有些猎物只有你能打中,但我们永远在帮你。”
“二哥。”
“要加油啊。”高敏把箭放回箭袋,金色的太阳家纹在秋风里仿佛散发着光与热,他冲澄琉和煦一笑,然后牵牵笼头离开了。
澄琉在原地回味了一下他的话,心里沉重了几分,她夹紧马肚子,漫无目的地跑了一截,眼看着前面有头小鹿,顺手搭弓打算放箭。
嗖——
一支箭飞出去,小鹿当即倒地抽搐,可箭却不是澄琉放的。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康乐公主把高家的几条家训都忘干净了啊。”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策马踱到澄琉身边,她穿着秋香色的胡服,头发用长长的金簪绾了起来,那么明艳动人,澄琉觉得她看起来很眼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你是?”
“我们娘娘是弘德夫人。”她身后的一个婢女趾高气昂地答道。
原来是穆伽罗。澄琉脑子里乱糟糟的,总觉得她看起来眼熟,于是不伦不类地接了句“久仰”,便想离开。
“站住。”穆伽罗拿马鞭往澄琉身前一拦:“久闻康乐公主骑射功夫了得,咱们比划比划”
澄琉不以为侮,笑道:“小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瞎给自己贴金,现在这些功夫都忘干净了。”
穆伽罗一度听闻高澄琉脾气大,大概没想到她是这样一个人,不过她一向知道梁真宠自己只是因为她脾气像高澄琉,于是心里生出一番不甘来,她骑马绕着澄琉打量一圈,挑衅地说:“我没想到你胆子这样小。”
“我……”澄琉正想推辞,手却不小心碰到了箭袋上的家纹,她心里蓦地燃起一团火。澄琉低头笑了一下,穆伽罗正以为她要夹着尾巴离开,却见澄琉抽了支箭,随手往弓上一搭,然后指着天空射了一箭。
穆伽罗以为她要打什么飞禽,可天上什么都没有,她抬着头也只看见箭飞了一阵,又掉了下来,待她回头,澄琉已经骑着马走了。
她不谙旧事,自然不知道高嵘起事前便这样朝天上射了一箭。
老天爷他管不着我,老子的命不是他个贼老天说了算!高嵘那时候便是这样说的。澄琉骑在马上喃喃——
我命由我,不由天。
……
翎华盯着桌上的几碟点心,澄琉推到她跟前:“先吃点心垫肚子吧,用膳还得晚一些。”
翎华看了澄琉一眼,然后蹭起来抓了枚枣花糕往嘴里塞,她一手抓点心,一手在下巴底下接着,头往前伸,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碎渣子都落到了手心,翎华又把它们全部倒进嘴里,还把嘴角的碎末抹了进去。
“翎华!”澄琉惊讶地打了一下她的手背:“你不可以这样吃点心。”
翎华哼了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澄琉正欲说什么,她却不听,只往门外跑,到了门口却又退回来,眼神里流露怯意。
“呀,陛下。”澄琉见是梁真站在门外,于是连忙起身相迎。
“又在发什么脾气?”梁真蹲下身问翎华。
翎华又哼了一声:“我不告诉你!”
“唉哟,你看看这脾气像谁。”梁真笑着把翎华抱起来,看向澄琉。
“好了,姑母不说你了,你也不许没规矩。”澄琉把翎华安置在身边,又问梁真:“陛下怎么来了?”
“跑了一天也没看见什么好东西,没意思。”梁真打了个哈欠,然后看着面前的酒杯:“哟,是马奶酒,这时候喝正好。”他端起杯子刚要入口,澄琉的手却从他臂弯间伸过,与他的手臂挽在一起,然后把酒倒入嘴里,眼睛还一边斜斜地看着梁真。
交杯。
梁真大笑,也把酒喝了,然后刮了一下澄琉的脸:“也不怕教坏孩子!”
澄琉看了翎华一眼,发现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时心里有些膈应。不过她冲翎华笑了一下,然后拣了块糕点喂给梁真:“陛下尝尝枣花糕,我觉着很不错。”
她一手喂梁真,一手接在下边,防止渣滓掉在他衣服上,待梁真两口吞完,她收了手,两手一拍,把碎渣子尽数拍到地上。末了还看了翎华一眼——看,该这样做。
“嗯,”梁真模模糊糊地出声:“太甜了,你就爱这些东西。”
“哎呀,吃甜一点有什么不好。”
“你胖了一圈儿了!”梁真笑她:“才从晋国回来的时候一身骨头,现在全是肉。”
澄琉佯怒,轻轻哼了一声:“那陛下晾我十天半个月,害了相思病,那就瘦了。”
梁真又笑,他接不上这样的俏皮话,但他笑得前仰后合,比什么花言巧语都让说话人开心。
“陛下,”外头有人拜见:“穆将军到了。”
梁真脸上笑意更深了,也不管澄琉和翎华,直接跟着走到帐外,澄琉听见他远去的声音:“耽搁这么久,要好好罚你!”
澄琉一双眼睛还巴巴地往帐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