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时黑时白。
黑色。
是黑夜的颜色。
即便万家灯火,即便星河漫天,冰轮如玉,也无任何光亮可以在本属于黑夜的时间里掩盖黑暗。
人心,忽明忽暗。
黑色。
是阴暗的颜色。
即便心向圣贤,即便心如止水,阔如大海,也无任何人可以在心生阴暗之时仍保初心,丝毫不受影响。
太极生两仪,多谓阴阳。
世间分昼夜,是谓黑白。
昼夜交替,本应黑白平分。夜间黑暗笼罩,绝无阳光踪影。白天阳光普照,普天之下一片明亮,可偏偏树木房屋山川之下,皆是阴暗。
阴暗之处甚于明亮。
明亮之间,阴暗丛生。
漆黑。
一片漆黑。
漆黑之间,寂静无声。
时而一道亮光闪过,如夜空流星,只存一瞬。
时而一道腥红划过,如夺命符咒,狰狞可怖。
时而苍翠碧绿,星辰如昼,却奈何近在眼前,远在天边,如海市蜃楼,子虚乌有。
他迷茫,又心急。
黑暗并不可怕,他曾经历多少黑暗,如此黑暗又算得了什么?
可怕的是寂静,即便他宠辱不惊如圣人,即便他遇天地崩塌自岿然不动,也难耐如此寂静,静得生死难辨。
忽然耳边嗡嗡喃喃,如初燕呢囔,却又格外清晰,如轻声耳语。
他疑惑。
坠入深渊前的最后一幕,便是箫媛焦急惨白面容,但这声音却非箫媛。
他从未听过如此的女子声音,如莺如铃,似远似近。
潺潺如溪水慢淌,切切如佳人呼唤。
他虽听得此声吐字模糊,心中却觉一片豁然。
耳语渐息。
又是一片寂静。
他此时已不再迷茫,更不觉心急。
那声耳语,如绝望中一叶幽兰,藏于空谷,远风如洗,不起涟漪,却能独行于黑暗之中,唤他初心。
突然,一声轻扬古韵刺破黑暗。
江水滔滔,琴声缥缈。
拨弦颤声,寂破暗消。
他从未听过如此琴曲,既不同于箫媛手扶水龙吟之声,也不同于张汐云轻弹拨云筝之音,差别非在琴曲,而是一声一调之间意韵十足,如佳人坦露心意,亦如阳光普照面颊。
睁眼,白茫茫一片,他久经黑暗,却不觉这光亮刺眼。相反,极柔极暖,如慈母之爱。
一张面颊浮现眼前,模糊。如宣纸滴墨,只不过少了墨色。
“你醒来啦?!”
一声轻唤,梦方醒。一切轮廓渐渐清晰,琴曲犹在,似幻似真。
“琴声何来?”
他问。此琴曲柔如榻上轻绸,利如霹雳刀锋,间奏如雨,尾声如风,着实令人痴醉。
面前佳人泪眼胧,唇微扬。
他又想起两年前与她青江楼一遇时她的样子,只是此时更多了些疲倦。
媚眼落玉珠,朱唇勾明月。
似哭亦似笑。
她道:“你昏了整整五天,期间胡言乱语,时而要剑,时而要杀,时而又欲自刎,若非南师叔亲自救你……”
他问:“南师叔是谁?”
她道:“公孙伯伯的夫人,南琴南师叔啊!”
他茫然,片刻,才想起自己此刻是在庭北龙井山庄。
他忙道:“此琴声旋律是自她之手?”
她点头。
他又道:“如此手法,我从未听过。”
她笑道:“南师叔的手法连师尊也要敬佩三分,绝非常人可及。”
他叹道:“余音袅袅,如临仙境。只有如此音律,才可将我从无尽黑暗中拉出。”
琴音落,屋门大开,二人轻步进屋。
来人正是公孙瑜亮与南琴。
箫媛起身问候二人,荆宇欲起身,却被箫媛按住。
南琴笑道:“荆少侠,感觉可好?”
此声音虚幻飘渺,却又真切之至,极其熟悉。荆宇细细思索,才发觉方才所听呢囔之声竟是南琴的声音。
荆宇道:“好多了,多谢南夫人出手相救!”
南琴摆手,轻声道:“救死扶伤乃红蔷薇本分,不过我未想到荆少侠袖里乾坤内功之深厚,令我足足思索五日才想到破除心魔之法。”
荆宇闻言瞬生歉意,心想:“莫非南夫人也和箫媛一样连续五日未得好生休息?”
箫媛一眼洞察荆宇心思,说道:“平时南夫人只需用些红蔷薇的药便可为人疗伤,极少抚琴奏曲,此次竟令南师叔非但抚琴奏曲,而且用了内力才将你唤醒。这么多日子,为何此时心病发作?”
荆宇不知。
每当想起傲剑山庄惨遭血洗之事,心中怒火便如洪水猛兽,一发而不可收拾。他平日不敢多想,不敢回忆,正如残留于印象中的荆棘林一样,苍翠星辰,不忘便好。他只愿宇泉能重振傲剑山庄。
公孙瑜亮长叹一口气,说道:“黑衣人计谋之深,竟令我也未能预料得到,惭愧!惭愧!”
黑衣人。
荆宇迷茫。箫媛也迷茫。
似乎眼前这夫妻二人知道什么真相。
不是似乎,是的确。
公孙瑜亮自顾叹气,南琴面带愁绪。
屋内突然静得针落有声。
许久之后,公孙瑜亮开口道:“若我没有猜错,你的心病也是黑衣人的计划。”
荆宇沉思,箫媛道:“龙倾城已死,黑衣人的计划又有何用?”
公孙瑜亮本欲开口,却被南琴阻止。二人对视许久,才互相点头,公孙瑜亮问道:“龙倾城是怎么死的?”
荆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