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的女人,只能是一群隔绝世外的笼中之雀,由他宠由他爱由他欢乐由他主宰。
王后转过身去,看着数百姿妍各异的人间绝色。
“你们到了这里,多行一步是祸,少做一事是错。这个笼子,原本还可以隔着笼框看看天地,现在这缝隙,他都要遮牢了。他可以关住我们,甚至也可以杀了我们,但是我们的心,我们的神,该由我们自己决定。我们,不是为他而生的。我无能,有些事我争取不到,所以只能尽力让你们在这个笼子里有自由。这世上有些事,比生命还重要……”
她说着就哽咽了,凝望着琰的脸,眼泪忍不住滚落。
“琰姐姐,对不起,我太粗心了……”
此事,本可避免。
王后若及时制止,秦王就不会下第四道令,也不会将琰逼到死地。
华阳当年的判断无差,琰至柔至刚,至愚至明,至深情又至绝情。
绝情到秦王手足无措。
至后妃散去,至四方宁静,秦王才扑过去从王后怀里抢过琰。
琰的身体已经微凉,吝啬留与他最后一丝温热。
他紧紧抱着她,过往种种一一浮现,怯如风中水莲的少女,婚夜梨花带雨的新娘,紫藤花下哄儿安睡的母亲……
他从未珍惜,直至她离去。
他也不知夫妻情变作生死结,也因他全然不珍惜。
郑姬说,要做他的女人,必须习惯于做他生命里若有若无的点缀。
而这,非琰所愿,琰要的是两颗心的纠缠,你放我在心上,我捧你在心尖。
他的心,永远随着秦国的利益而流转,楚国重则王后宠,魏国重则安陵荣,楚魏皆可弃时,则殷诺位高权重。
他的心里,没有她。
她不过,是个想起来就逗弄一番的玩偶。
所以,她最好的结局,只有毁灭,至死也不肯低头索要他的怜悯。
可是他不明白,他还是不明白。
他失魂落魄地抱着她从中宫走回苕华宫,坐在紫藤架下哭泣。
他亲吻抚摸她的脸,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她眉间,眼角,唇畔。
紫藤已绽出花骨,可是今年的藤萝瀑,她再也看不到了。
她曾是那么怯弱,怕夜里的风,每每风来,她都紧紧地抱着他,拼命往他怀里钻,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听他强壮有力的心跳,想听听那里有没有自己。
有。
他的心终被割走一块,疼如刀绞,可她却永远听不见了。
他痛得颤抖,因为上天没有给他片刻来准备这猝然的失去。
若可以,他可以永远不打扰她的安静,便让她在这一处小天地,看风月走过四季,等白霜爬上发梢,当岁月过尽,从容老去,她满头白发的样子,也一定……一定很美丽。
本可以的,本可以的,为何又不可以?
若是尉缭不翻那个白眼,秦王就不会急着要在今夜解决,若他不急,就可以先安顿好琰再申法令……
所以,逻辑似是,尉缭一个白眼翻死了他一个老婆。
想至此处,秦王竟然不再悲伤,放下琰去找尉缭算账。
骂一顿也好,打一顿也罢,横竖这一腔怨悔需要发泄。
他以飞箭般的速度赶到国尉府,又以恶狼般的神态吓煞前堂诸官,最后一脚踹破尉缭的房门,吓晕了尉缭的贴身婢女。
吓晕的姑娘名叫温暖。
在赵国时,尉缭跪请秦王不要开杀戒,结果挨了一夜风雪,冻得僵了。
秦王唤了一个宫女给尉缭暖被窝,小宫女只得领命爬进缭的被窝,贴身抱着暖了一天。
后来,秦王干脆就把这小宫女赏给尉缭,让她给尉缭暖一辈子被窝。
今夜的被窝里只有这个小宫女,没有尉缭。
秦王从宫里开始蓄的火,到这里正好要爆发,尉缭却不在。
火已经烧大,灭不下去了。
于是他拔剑砍尉缭的书案。
上一次灭赵时,秦王来砍过一回,尉缭就把床头的书案加固了。
一剑没砍翻,秦王又连着砍了好多剑,直至把书案砍倒才撒气。
簌簌然洒落一堆竹简。
秦王跌在竹简里,想琰。
想了一会儿,就开始琢磨:缭为什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又跑了?
所以说,他心里怎么可能装女人,悲伤不多一秒他就去想男人了。
越想越兴奋。
国尉府的人都叫过来问了一遍,全都不知道。
于是他就把温暖泼醒,问:“他人呢?”
温暖晕晕乎乎地答:“太尉收了一封书,看过之后跟我说,他有点事让我一个人歇着,然后他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书?什么书?”
“我不知道,只知那书放在——”
温暖指着书架,却发现书架已经给砍没了,只得讪讪地望着床上一堆书,颤声道:“大抵,是在这里面……”
于是一堆人就开始在一堆书里翻。
那些书简大部分都是尉缭平日总结的治军经验,比如——
夫将自千人以上,有战而北,守而降,离地逃众,命曰“国贼”……
自百人以上,有战而北,守而降,离地逃众,命曰“军贼”……
故先王明制度于前,重威刑于后。刑重则内畏,内畏则外坚矣。
……
秦王翻着看着,脸上露出嘻嘻的笑,一点都不像刚死了老婆。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写进了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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