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闻言惊诧,连忙去找燕丹。
燕丹假装望月,冷声:“他们死不死,还与我有何关系?”
其实这个他们,指的是她。
燕丹不过是又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一个错——嫉妒。
琴姬彻底变心,于他是耻辱,也是背叛。
张良有点失望,燕丹的情绪也太不稳定。
“或许他们的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他们不利的人。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若能抓到一两个活口,没准就能把他们连根拔起来!”
燕丹这才醒悟,急令郎将卫满率二十余郎飞赴荆轲旧宅。
飞骑到时,芦花深处的厮杀已到尾声。
血落青石,朱泼昏窗。
凶手闻声逃之夭夭,独留碧血春风相对呜咽。
卫满命人追赶,自己则过桥进院,次第推门。
偏房门口,躺着一个人,还保持着挥刀进攻的姿势。
一柄屠狗刀三寸热肠,都滚落在地上,沾了尘灰扬。
房一角,乐师高渐离用筑挡在胸口,身体抵住炕沿。
卫满探过宋意鼻息,已绝;再探高渐离,还活着,濒死。
看那筑身被剑贯穿,想是这筑挡下挡胸的致命一击,所以留得残命。
卫满想扶他起来,却被高渐离用力掌掴,掌力之大竟将他攘跌在地。
两位持剑郎进来帮忙,高渐离却抓着炕沿不撒手,仿佛在护着什么。
待郎卫将他抱住拖走,卫满才发现炕底还有一个人。
蓬头垢面,浑身颤抖,是个没有手的女人,怀里还抱着荆轲的头。
卫满带着他们回到太子宫中,高渐离昏迷不醒,琴姬已疯疯癫癫。
“夫人,发生了什么?”
琴姬哆哆嗦嗦说不出话,蜷坐在高渐离床边泪流不歇。
高渐离睡了长长一觉,直到第二天黄昏才缓缓睁眼。
琴姬仍旧守在他床沿,眉梢眼角,新泪痕压旧泪痕,重重叠叠未曾歇。
“为什么?”
她问他。
他抬眼看见她,看清她,直至确认她无恙才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
“为什么要救我?你们明明可以走的……我废人一个,不值得……”
她再问,他嘴唇翕动,却因太过虚弱,发不出声来。
她看懂了那两个字——“大哥”。
她终于遏制不住放声大哭,哭得声嘶力竭。
荆轲为什么娶她?
明明即将赴死,为什么还要娶她为妻?
成为荆轲的妻,高渐离和宋意就会担起照顾寡嫂的责任。
那日漫天风雪,荆轲说:“我这里不是你的归处。若想寻生路,还请回头。”
这话,还有下半句。
若这天地间,你再没有归处,那么,荆轲就是你的归处。
这句话,荆轲没有说出口,只是许在心中。
高渐离和宋意,也从未向荆轲承诺,都义无反顾地兑现心中之诺。
是侠者肝胆,亦是义者磊落。
燕丹面带羞色转过身去,张良眼含泪意询问缘由。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夜……昨夜忽而来了三个蒙面黑衣人,一个从前屋破门,一个从房顶落下,一个从书房窜入,他们先是拷问荆轲生前境况,问完就动手杀人。狗屠掩护高渐离和琴姬,高渐离把琴姬塞进炕底,琴姬眼睁睁地看着宋意被一剑封了喉,高渐离被一剑贯了胸……
“他们问了哪些问题?”
“那人问……问荆轲与卫君是否有往来?”
“是秦人无疑了!”张良看向燕丹:“想来秦王怀疑卫国也牵连其中,派人来查荆轲的底细。”
燕丹恨得切齿:“他们竟然这么快!”
“咱们的手脚也不能慢!”
“好!”
两人默契地相对颔首,燕丹转去教武场,张良则去探视清河。
清河仍然没长心,她从来不委屈自己,特喜欢给自己找活干。
所以,张良进门又被吓个半死。
这一回清河的见面礼,是一串死老鼠,缺腿碎头剖肚子咋样的死法都有。
昨天的肉她偷留了一块,然后用那块肉逮了一天的耗子,玩得不亦乐乎。
张良命人收短锁链,把她捆结实了,兀自又忍了好久的恶心才肯说话。
“今日也写几个字,师父在等。”
哦!清河提笔,却不知道写什么,呼啦啦只落一个“安”字。
“你难道不想跟师父解释一下为什么犯混吗?”
清河以为张良说的是“眉间尺”,嗫嚅着装傻:啊?什么?
“你让荆轲带了两封信到秦宫,师父全被蒙在鼓里,你不该解释一下?”
原是这个,好办!她略微思忖一挥而就。
“孽孙未敢攀王附侯,然从母四年恩养,庆妹相见之欢,吾岂是草木耶?昔在邯郸,与庆妹有约:若见沧海,必有字回。吾闻延陵季子悬剑空冢,死生相隔尚不阻心许之诺,天涯海角又何断金兰情切?故托鸿雁传字,岂料祸从此生。牵连大父,不孝之至,孙叩首再拜,乞谅。”
张良看完信,又看看清河,她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还是孩子模样,下笔却如此老练。
“你也知季子挂剑?”
“当然知道!”
这个故事,清河从荆轲的书里读到。说是徐君爱慕季子的佩剑却不敢开口。季子心知其意,未及相赠徐君却不幸离世,季子归来将佩剑挂在徐君冢前之松,以为黄泉之赠。
“延陵季子,乃是天下第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