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裳带着四个小丫鬟一字排开在陶文姜面前,奈何她兴致不高,只托着腮有一句没一句听着红裳说话,陶文姜房内的衣物首饰一应都是红裳搭理,她于此道也颇有研究,此时正称赞云霞坊的手艺:“这是吴大家首徒所制,桃红纱上用了缠针绣法,织金缀银,光华灿目,若再配上那件杏色绣花短褙子,定然鲜亮极了,而且那褙子又是金线缠枝纹,也能压得住这颜色。”
陶文姜一门心思记挂着正堂里与母亲说话的张氏,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裙子褙子,她漫不经心的点点头,还是庄秀开口道:“太招摇了些,庆阳公主未必喜欢,文姜你说呢?”
陶文姜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指道:“换那边的罗白绣花裙好了。”
庄秀拿起罗裙端详,红裳忙道:“这件也是好的,二十四幅罗裙,做工精细,花样也清雅。”
庄秀却还不称意:“到底是公主寿辰,这件也太素了些,怕站在女客中间更是扎眼,公主未必喜欢。”
陶文姜本就心里烦躁着,闻言就气上心头来:“那就报个病不必去了,横竖我穿什么,让她一眼看见都未必喜欢。”
庄秀也有些不喜:“有你这样咒自个儿的吗?苦药汁子还没喝够怎的?你要是真是心急,也别在这里耗着,现在就冲进去,摁着学士府的夫人三书六礼当堂走一遍!”
庄秀鲜少这样牙尖嘴利的刻薄时候,陶文姜脸色憋得通红,庄秀也自觉失言,这话说重了,且还当着一屋子的丫鬟呢,竟不知怎样收场了,一时间气氛沉闷诡异,红裳想调笑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才不突兀,这毕竟涉及到姑娘的心事和庄秀的脸面,恰好有小丫鬟通报打帘子:“大姑娘来了。”
陶文琳虽平时太端着了点,对下人有些个严苛,丫鬟们常有抱怨,此时到来却让红裳等人松了一口气。
一身家常打扮的陶文琳走了进来,见了房中的阵势就吃了一惊:“这是在做什么?”
红裳笑回:“庆阳公主下了帖子,正给我们姑娘选衣裳首饰呢。”
陶文姜神色已恢复如常,笑道:“大姐姐怎么有空过来了?没帮着伯娘对账吗?”
陶文琳道:“忙完了,正巧庄子上送来了几罐上好的花蜜,想着你喜欢就顺路送来了。”
陶文姜前几日来了葵水又是痛的死去活来,这花蜜倒是调理的好物,便笑着道谢。
陶文琳看了眼那群小丫鬟,问道:“可选出来了?”
陶文姜摇摇头,庄秀道:“正参详呢,庆阳公主那里你也有所耳闻,正有些踌躇,你既来了也好帮着过过眼。”
陶文琳倒不似往日匆匆来往,竟真的走到那些衣物环佩间琢磨起来,庄秀方才说错了话,现在不好再和文姜一边坐着,也站了起来陪着陶文琳看。
陶文琳边看边道:“二妹妹这里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也难怪你们挑花了眼,我瞧着那套织锦淡绿束身小襦配着月白挑银线的长裙就极好。”
庄秀点点头道:“头面就用白玉垂珠的花冠,那是个小花冠,并不打眼,显得人也乖巧伶俐。”
陶文琳果然也同意,陶文姜笑眯眯的吩咐红裳:“给我选个荷包缀着压裙子,再把姐姐们给我选好的衣衫送到母亲那里看看。”
一声姐姐们,已然是先向庄秀低了头了。
红裳笑着应了,带着那几个丫鬟退了下去,走到半路上,有意无意的说道:“庄秀姑娘跟咱们姑娘之间向来说到哪就是哪了,没人计较,可那些个有口无心的话若传了半点出去,总归跟姑娘们没关系的,却都是我们口舌的不是。”二房主子们宽厚且油水足,纵然规矩多些也是让人各司其职罢了,这些个小丫鬟哪个敢犯错被嫌弃,自然受教。
东小院陶文琳稳稳当当的坐着,和庄秀说话:“我听闻这次庆阳公主的寿宴是有个名头的。”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陶文姜就是一声冷笑:“叫做朝凤宴呢!”
陶文琳捂了嘴:“还真是这个?这可真是......真是......”
可真是个不要脸了,宴请了京中大多数的名门贵女,却视人为“百鸟”不成,不难想象这赴宴闺秀贵夫人们的心情了。
陶文琳却不好再评判出口,只尴尬得笑笑道:“也只有龙子凤孙办得下这样的宴席了,想必热闹的紧。”
陶文姜道:“且看着吧,我观韩熙载夜宴图,当代的歌舞大家齐聚一堂,用具摆设考究精致,珍馐美酒也必不可少,何等奢华纵情,韩熙载名臣望族,也不见他给自己的夜宴起个了不得的名头来。”叹了口气道:“不说前朝旧事,单讲庆城公主府的海棠夜宴,席中名士不知凡几,诗人癫狂多有佳作,趁兴而诵,又有大家论道,激动之处手舞足蹈,醉后倾洒的美酿浸入土壤,次日再开出的海棠花都带着酒香,三月不散,那才是真fēng_liú!”
庄秀一旁听着,不禁想象着那个她尚未出生的年代,那海棠夜宴定是公主此生最为恣意快乐的时候。
陶文琳心向往之:“可惜我不得一见,二妹妹倒有这个机会,都是公主,想来也是一样的。”
怎么可能一样,庆城公主舒朗大气,胸有沟壑,自然办得出一等好宴,那庆阳虽同为公主,刁横愚蠢,跟她一个屋子里都觉憋气,看她下的帖子就知道了,哪里有春日赴宴的半点欢欣。
陶文姜不屑一顾:“说得好听些,你二妹妹我是给人锦上添花去了,说得难听些那就是溜须拍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