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珩和溯望、溯朔从吴家老宅翻出去的时候,天边的晨曦已经带来半边清明,太阳已经在云层之后跃跃欲试,等着向一夜黑暗笼罩的大地洒下福泽和希望。
剑眉生戾,唇角紧抿,澹台珩和擦肩而过的乞丐撞在一起,乞丐哭天号地的呼痛,拽着澹台珩的衣角不撒手。澹台珩扶起乞丐不耐烦的扔过衣服和几个馒头,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怒气冲冲的沿着大街拂袖而去。
此时的处州城门,燕潆昭率领兵士长途奔袭,终于到达震区。吴远博遍寻不到建宁郡王,无奈的站在城门下迎接。
黑鬃褐鞍的晨凫上身穿银色甲胄的燕潆昭勒缰长吁,骏马奔驰之下骤然停止,前蹄高高扬起几乎人立而起,带起的尘土喧嚣而上。燕潆昭翻身下马,一贯书卷气的男子铠甲上身不复清润温和,带着连日来驰骋的疲倦,内里是看不透的心思。吴远博迎上去尚未开口,就见燕潆昭冲着自己深深作揖:“远道而来,劳烦吴大人迎接,实在是下官的不是了。”
“使不得使不得,燕大人是陛下御使率兵而来,怎么能如此客气,如此客气。”吴远博被燕潆昭郑重其事的行礼唬的难受,连忙摆手。燕潆焘品级虽然比自己低一些,可是皇帝亲自指派领军之人,吴远博怎么敢受他的礼?侧身避过,吴远博眯着眼睛:“燕大人远道而来一路奔波劳苦,微臣备下了简薄的酒席为大人接风洗尘,不知道燕大人赏不赏脸?”
“处州余震频发,饿殍遍地,下官既领陛下天恩而来是为赈灾,还是先行巡视一圈再说吧。”燕潆昭的话里留了个活口儿,也没说这接风宴到底要不要吃,先自提了往城里巡视的话,“吴大人,这满城的百姓可是盼着望着您,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倒是老朽太过心急了些。”吴远博似乎从燕潆昭的话里抓住了一些什么,赶上来一步跟燕潆昭并肩,就引着他往城中去。燕潆昭背后的手打了几个手势,带来的兵将兵分几路,各自按照燕潆昭的指示去做事了。蹲在城门口的几个乞丐害怕的看着甲胄森严的士兵,不自觉的往里面凑了凑,躲避似的低下了头。
“自从几日前建宁郡王带粮草、药物前来,已经在城中安置灾民,加固房屋。其实到昨日已经不再有余震,百姓和军士都一同加固尚未完全坍塌的房屋,优先安排老幼妇孺了。”吴远博和燕潆昭并肩在城中巡行,介绍基础安置情况的时候用余光偷偷的看着燕潆昭。眼见燕潆昭面色并无太大波动,心中有些惴惴,“不知燕大人觉得,这样安置可是妥当?”
“吴大人治理处州多年,自然比下官要了解的多。下官刚来,能知道什么呢。”燕潆昭扫视一圈,灾民聚集面黄肌瘦,有呆弱的小孩畏缩的藏在父母身后,怯生生的望着燕潆昭一行人,是从天而降的苦难挤压着他们尚且幼小的心灵,漫漫的看不到希望。燕潆昭撇头,举步离开,“账册品簿都在府衙吧?下官虽是理盐课提举司,囿于书本,还要劳烦府衙的刀笔吏和师爷了。”
吴远博的心一时放回了肚子里,对于燕潆昭的提防稍稍放轻了一些。燕家嫡长孙素来有贤明,这位嫡次孙声名一直不显,想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引着燕潆昭往府衙走,吴远博一时神色和缓,错过了燕潆昭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因为地动和反复余震的关系,府衙有些残破,仓衢存粮的地方已经完全坍塌,燕潆昭低头走着,心里默默的计算着方才查验的账本,账目清晰明确,来往实用的钱粮都一一记录在册,看上去毫无破绽。心下一紧,燕潆昭脸上却做足了张狂的神色,府衙中正洗衣服的婢女走过,燕潆昭还深深的看了几眼。吴远博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像着隐藏在暗处的下属努了努嘴。
等到中厅,吴远博侧身推开门迎客进去的时候,燕潆昭的笑越发的稀薄。主客按照官阶坐定,吴远博面有愧色:“屋舍残破,请燕大人见谅了。原本处州盛产白莲,多用莲子芯烹制花茶,倒也有清心宁神之效。只是突遭地动,救护不当,如今怕是什么也不剩下了。只能请大人随便喝点旧茶,燕大人不要见怪啊。”
茶盏上水渍未清,里面的茶说的好听是茶,说的不好听就是茶叶末。燕潆昭端盏看了一眼,面带嫌弃的搁在了桌上:“吴大人坐镇震区这么久实在辛苦,这样的茶还是吴大人喝吧。不过下官还是有个疑问,想要问一问吴大人。”
燕潆昭脸上的嫌弃正中吴远博下怀,吴远博本是提防着燕潆昭,眼见进了府衙之后燕潆昭行事纨绔,心里对于京里传来的信嗤之以鼻。当下哈哈的笑了两声,捋了捋胡子:“燕大人心有疑惑,那本官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燕大人但说无妨啊。”
“好,既然吴大人允许本官问,那本官就好好问一问。”燕潆昭笑意深远的打量着吴远博,一边看着换了身素色襦裙上来斟茶的女人,“我朝有定例,凡事仓衢一年整修一次,府衙厅堂两年整修一次,为何这次地动厅堂尚且没有大的损伤,仓衢却塌了个实实在在?粮食账册是每半年核查一次,每次核查都要有三人签名落款,分别是县令大人你、在吴大人断案时出谋划策的刑名师爷和帮助吴大人处理财政税收的钱谷师爷。可是不巧的是,本官刚才只发现了吴大人和周师爷的笔迹,那位主管钱粮会计的潘师爷去了哪里呢?而且账册虽有做旧的痕迹,实则墨味儿未消,折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