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柔一语毕。
姜媪和阿丽一人手拿豆灯一人手捧漆盘,带着四个端着盥洗之物的侍女鱼贯而入。
在她们绕过屏风,来到内室里间之前,曹劲狠狠吻了甄柔一下,随即先一步放开甄柔,起身下榻。
几乎同时,姜媪她们入内。
“世子,世子夫人。”姜媪顺手将豆灯放上妆台,带着众侍女屈膝一礼。
曹劲从妆台对面的衣橱里取出一套晨练的黑色劲衣迅速穿上,听到姜媪她们的行礼,已然一派神色自若的样子,淡淡“嗯”了一声,下颌则向妆台旁半人高的黑漆架子扬了扬,道:“将我盥洗的水放在架子上,你们服侍世子夫人起身吧。”
姜媪敬诺。
许是近墨者黑久了,与曹劲朝夕相处的当夫妻久了,甄柔也不知从何时起少了脸红尴尬的次数,再是遇到什么让她脸红心跳或直捂脸欲奔走的事,她也能如曹劲一般十分镇定自若的应对。
如是,夫妻二人皆一派从容之态,默默无语的各自洗漱。
这一个早上,除了时辰略早一些,又如之前每一个早上在夫妻二人窸窸窣窣地洗漱中过去。
夏日昼长,天亮得早。
甄柔洗漱妥当,外面的天已经麻麻亮了。
再等甄柔换上衣橱与屏风之间衣桁架上的长袍,跪坐在妆台前,由姜媪为她梳妆时,太阳从东方升起,亮亮昭昭的阳光照进内室,曹劲也从庭院里晨练回来,还顺带在第二进院的书房里换了黑中扬红的朝服。
按照往常的惯例,这个时候曹劲要用朝食了。姜媪是操持内务的好手,人虽还在给甄柔梳妆,但早已让庖人掐着时辰在内室外间的长案上,布置好了热气腾腾的朝食。然而,曹劲一进内室,看也没看案上的吃食,就径自绕过屏风,来到里间,负手立在甄柔身后,一瞬不瞬地盯着黄铜镜中正在上红妆的甄柔。
虽是老夫老妻,尤其是在洛阳的这一年里,对彼此是再熟悉不过了,都不知道坦诚以对多少回了,但也架不住曹劲这样灼热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甄柔只好迎向黄铜镜中的黑眸,催促道:“朝食都要冷了,夫君别等我,你先去用。”说完见曹劲不动,又补充道:“我今日要赴宴,妆容比平时隆重,还要一阵,夫君真不用等我了。”
一连两声让不用等了,听得曹劲直皱眉头。
今日甄姚在上林苑设宴他是知道的,但见甄柔为此早起了半个时辰不说,还因此未与他一起晨练,现在又让他独自用朝食,加上今早在榻上未能得偿所愿的事,一并算在了今日的宴会上,于是冷声道:“上林苑乃皇家御苑,她一个外命妇,就敢大张旗鼓的在此设宴,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甄柔本来也觉甄姚在上林苑设宴有些过了,此时听得曹劲如此说,不由罢手停下梳妆,转回头看向曹劲,才簪上的凤首金步摇在空中划过一抹金光,她沉吟道:“我三日前去请安时,听君侯夫人说要在上林苑设宴也觉不妥,不过又闻君侯夫人已将宴会帖子广发下去,想来应是经过君侯同意的,不然只是君侯夫人的意思,上林苑估计不会为君侯夫人所用。”
内室伺候的侍女,都是甄柔当初陪嫁的侍女,听到甄柔和曹劲谈话内容较深,默契地看了姜媪一眼,见其点头,一室四个侍女当下垫着脚,悄然退下。
姜媪因着要为甄柔梳妆,依旧跪坐于甄柔身侧。
甄柔看了一眼退下的侍女,接着道:“我知道以曹家现在的势力,并非不能使用上林苑设宴,只是这次不过是一些命妇内眷的聚会,就用到上林苑,便是当初骄奢如何皇后也不曾这般,可君侯却……”说着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形容,半晌才再开口道:“会同意君侯夫人在上林苑设宴,委实和君侯以往行事大相径庭了。”
曹劲明白甄柔的意思,对于甄柔也无可隐瞒,姜媪乃甄柔的乳母,他为了甄柔对姜媪也颇为敬重,故直言不讳道:“不错,君侯近半年来越发喜怒无常,在诸多政事上也皆凭喜好而为,与过去处事多有不同。不过这些尚在可控范围内,唯一棘手的是——”
曹劲的话蓦然一顿,黑眸微睨,一丝寒芒一闪而逝,语声也骤然一沉,肃声道:“甄姚私下大肆收受他人金帛财物,为他们向君侯私自谋求文武官位。如今在甄姚那里,各州郡乃至洛阳的官位,都已经明码标价,只要能出得起甄姚开的价位,甄姚就可以为之谋得其官阶爵位。”
语声未落,甄柔和姜媪主仆已是齐齐一惊,甄柔尤其难以置信,“你说甄姚卖官鬻爵,这怎么可能!?”
实非甄柔大惊小怪,而是甄姚卖官鬻爵一事太令人难以相信了。
刘室王朝之所以会走到如今的地步,就是当初以曹郑义父为首的十常侍卖官鬻爵,非亲不用,非仇不诛,以致天下大乱,才使得民众揭竿而起,有了至今已二十年的那一场遍及大汉十三州的民乱。
当初,她们祖父甄公就曾在朝廷之上,以卖官鬻爵之罪对峙十常侍,并在致仕回到徐州彭城后,书下卖官鬻爵乃亡国之根本,至今都还挂在甄府正堂上,甄姚身为甄氏嫡系子孙,怎会不知道卖官鬻爵的危害,为何还要如此而为!?
还有曹郑,身为亲身经历过十常侍乱朝纲的人,且曹家如今也还尚未改朝换代的情况下,即便再宠爱甄姚,再因为头疼顽疾离不开甄姚,也断然不会允许真要如此肆意妄为才是!可是怎么还会应了甄姚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