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听见了她刚刚将药吹了几下的声音,厉南衡先是没有喝,但是封凌用勺子强行在他静止不动的唇上轻轻撬开了一些,一点一点的将药给他喂了进去,直到男人皱了皱眉,像是感觉她一直这样坚持举着手一定会酸一样,就这样互相坚持了老半天,他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睛,波澜不惊的张嘴把药吃了。
见他竟然配合了,封凌一直提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了一点点,唇边也染上一丝几天以来的第一次笑,再又继续喂。
她喂的勤,他这时看不见,也没说什么,直到将药喝下去了大半,封凌回头以眼神问大夫是不是还要继续喂,大夫看了眼残余的药,又用眼神告诉她可以了。
这种眼神交流是前几天在大夫家里照顾阿k的时候,两个语言不通的人习惯的交流方式,尽管蒙拿大夫会一点点简单的中文,但是词汇量很少,除了偶尔很必要的对话之外,基本上还是无法正常长时间交流。
封凌将碗放下,拿起干净的毛巾去轻轻擦拭他嘴边的药渍,男人没有反抗,尽管看不见,但是他的眼睛也并没有停留在她所在的方向,明显是在偏着头,不“看”她。
封凌今晚在这里,尤其是在厉南衡醒了之后,全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哪怕互相心知肚明,她也不开口,只是坐在床边看着他照顾他陪着他。
哪怕他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拒人千里的冷漠。
深夜里,卡丽还没有回来,麦婆婆倒是过来了,给他们送了些吃的,然后告诉封凌,说卡丽今晚去了她那里过夜,不用担心。
不久后蒙拿大夫也因为小镇里有户人家的孩子病了而出个急诊,让封凌先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并且把药准备好放在一旁热着。
深夜,尽管这里是卡丽的屋子,但是一室安静,只剩下两个人。
封凌一直没说话的坐在床边看着已经重新躺下的男人,厉南衡闭着眼睛,眼睛周围的那些泛红的地方这会儿已经恢复了许多,她试探着伸手过去想要摸一摸他的眼皮,看看有没有眼皮发热的迹象,结果手刚探过去,距离他的眼睛还有一厘米的位置,骤然被男人抬起来的手握住了手腕。
尽管厉南衡力气不大,但是阻止的意味很明显。
他的眼睛,现在该是他从身到心都最为敏感的地方。
封凌缩了一下手指,低眸看着他,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将手收了回来,轻声说了句:“厉南衡。”
男人闭着眼睛没有回应,也只是将手安静的放回到身侧放着,听见了她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映,仿佛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在旁边说话扰人安眠一样,他只不过是采取着无视的态度。
见他并没有被刺激出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封凌确定之前他咳血的两次都是巧合,便又在床边靠近了些,小声说:“厉老大……”
听见这三个字,床上的男人也仍然没什么反映。
“阿k没了一条腿。”她轻声说:“你知道么?”
终于,这个他昏睡多天后才知道的消息,使男人的眉宇悄无声息的皱了皱,尽管并不明显,但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也仍然能被坐在床边的封凌捕捉的到。
她继续说:“他知道,是你拼了这条命的去救回了他,所以他即使没了一条腿,却至少保住了命。”
房间里安安静静,只有那吃着又恶心又发苦闻着却又还算能接受的药味,封凌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屋子里也显得很静,清越干净的声音字句分明的打破深夜的暗雾,一层一层的穿透高墙。
“如果,现在这时候,阿k因为没了一条腿还有身上的化学中毒导致的一些症状而放弃被治疗的机会,你会不会恨铁不成刚?你会不会想要打醒他?”
封凌边说边看着他的脸:“就像我现在对你一样,如果你不是真的虚弱到连站都站不起来,厉南衡,我应该会先打你几耳光再说。”
说到这里,封凌忽然自嘲的一笑,看着毫无反映闭着眼睛的男人:“你现在在心里骂我呢吧?我对你从来都没有很温柔过对不对?”
“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那么现在我也可以反过来问你。”她趴在床边,凑在他的耳侧,低声说:“厉南衡,你横行霸道的闯进我的生命里十几年,把我人生搅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你说不记得我就不记得我,我同意了吗?”
他不说话,封凌也不急,反正她知道他是醒着的。
“说起来,我们之前最后一次见,还是在华盛顿,当时前一天的夜里,我是怎么被你给一步一步灌醉的,你心里应该有点数。”封凌声音句句清晰:“怎么?现在这么急于跟我摆脱关系,是怕我找你算帐?你故意灌醉我,套我的话,是不是?”
封凌边说边继续凑在他耳边,唇边的气息都轻轻拂在他的耳朵上:“你后来也该很清楚,我当时就已经清醒了,从温泉池回房间后的一切,我每一幕都记得,要不要我把当时发生的事情重复给你听?”
终于,床上始终一副清心寡欲淡定的跟什么似的男人微微侧开了苍白的脸,明显是在避开她的气息。
一个从来都是被动,再又在男女之间那些事情上总是很矛盾又很不太通情达理,情商明显不是很够的封凌,这会儿却主动提及那一夜,声声慢慢的轻轻的,嗓音撩人中又透着另一种别样的狠劲儿。
他不认她,所以她生气。
但是她又不能生气。
封凌就这么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