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阁>青春校园>重造天下>第77章 75寻根

到了淮河两岸,便不再自称俺,而是自称我。

“唉,一人不知一人事,一家不知一家难。三个儿不养老的,推来推去唱《墙头记》,儿媳更不是东西,成日间对老的黑眼来白眼去,当我面骂孙娃是鳖孙,这是在骂我是鳖哩,致我几番欲拿棍背她,不看孙儿的面,我定要薅住头发打。苦好吃,气难受。九子不养父,一女打荆棺,生这些儿顶个蛋用。我这一门人让流贼杀绝了,报应,活该,就是可怜我那孙儿,属小龙的,十五了,光知道干活,一年里说的的话都是有数的,心里向着我。大难来了,本应是娘向死里去,儿向活里奔,偏偏我那孙儿——”,说到这,老者扭头抹了抹眼泪。刘洪起劝道,自古有好汉没好妻。心道,你是咋教育的?活该。不过适才老者说拿棍背她,就是拿棍揍她的意思,这个背字竟是后世语言,在后世,这块土地上也这样说话的。

老者正是伤感,二人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刘洪起问道,你脸色咋不好?老者道,醋心。醋心,这个词似曾相识,刘洪起想了想,似乎,小时候,奶奶也这样说过,他又想了想,这个醋心八成是胃酸过多的意思,他道,时才没拿馍给你尅么?老者闻言,居然跪了下去,道,就是年节也吃不上白馍,时才一伙吃了三个,带一回路还有银子拿,大人真是绵善人。刘洪起连忙将老者搀起来。老者将刘洪起的手轻轻推开,道,我身上气辛,莫薰着大人。气辛,又是后世语言,就是身上有气味的意思。刘洪起心中不由感叹。

晨风中的村庄,门前暗红色的桑椹无人采摘,公鸡在屋顶上挠拔,人都死绝跑光了,只剩下这个做向导的老农。前不栽桑后不栽柳,但这里不讲究这些。这里不讲究的还有家谱,祠堂这些东西,这些都是江南富裕地区讲究的,在淮河流域,三代一过就不知道自已曾祖父的名诲。还有孝道,和中州一个德行,因为自已都活不下去,还顾得上老人,祖先?黄淮流域都是这样,直到四百年后也还是这样,百姓没家谱的,也不建祠堂。先前号称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的,但自打金南下,黄河夺淮,淮河便成了黄河的支流,排泄不畅,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经济便和道德一同沦丧了,江淮熟天下足也被篡改成了苏湖熟天下足。金兵南下,黄河夺淮,距明末有五百年了吧。五百年前进入南宋时代,那时,江南的经济才开始超过北方,原因就是淮河两岸完了,淮河被黄河凌霸了。

刘洪起看着这个老头,老头一身补丁,鞋尖上也有一块补丁,细看,鞋尖上补得却是一块狗皮。刘洪起试探着问道,儿媳可曾噘你?老头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能忍百年饥,不落一日嫌,后来就单过了。刘洪起却笑了,噘你,就是骂你的意思。老头又道:“儿子媳妇都丧了良心,身上不调和也没人问一声,单过不单过有甚分别?”。刘洪起又笑了,不调和就是不舒服,这又是庄士童年时的语言。

刘洪起问道,收成如何,钱粮应纳几分?老头道:“咱这里十分水深人不过,旱了收蚂蚱,涝了收蛤蟆,年成好时,一亩秫秫不过收百来斤,小麦不足百斤,夏粮一亩征收两升四合,稻子一亩征收两升七合,这只是明面上,县官的羡余,乡约粮长的使费,多过正项几倍,正额易完,加派难了,还要受许多凌轩”。二人正说话间,忽听背后有人道,可有甚好法以抒民困?刘洪起连忙转身跪下,只见王昺对张国纪道,一甲逃亡七八户,势必令二三户赔累七八户之钱粮,加之取之乡宦者少,取之编户齐民者多,苦累小民。张国纪叹道,此中情形,怕不仅是乡宦,这凤阳地面有六公二十七侯,八卫一千户所,除了屯田便是赐田,民田也是有数。原来朱元璋虽然诛杀功臣,但到了朱棣时代,又把大量功臣复爵了,哪里的功臣最多,自然是凤阳地面。加上凤阳又立了八个卫,所以这里的民田有数得很,多是功臣的赐田,卫所的屯田。

张国纪道,起来吧!刘洪起刚刚起身,王昺喝道,狗咬日头,不识高低,初二三的日头,翘上天了。说罢丢下茫然的刘洪起,自顾去了。张国纪冲刘洪起低声道,昨日胡言乱语什么,甚大厦将倾,说罢也去了。村街上立着一列马队,总兵杨御番上前参见二位大人。二位大人上马之后,张国纪对王昺道,还请稍假辞色,上下交敬乃克保泰,勿失大臣和衷体国之意,学生来时,豫抚元大人也是这般嘱咐的,说此人当得起先生二字,又道,老皇亲打算如何称呼此人?王昺却不答话。张国纪道,老皇亲还要受鞍马之劳,此番我与杨大人跟去瞧一眼罢了。王昺这才回道,考较此人乃是皇命,敢不用命。

刘洪起身后是一座瓦房,半截石头半截砖墙,时才二位大人便是由这座瓦房出来。待众人簇拥着二位大人去了,刘洪起依然与老农说话。果然,老农也是军户,属长淮卫,长淮卫属凤阳八卫之一,专门走漕的,属漕军当中的遮洋总,类似海军性质。因为从这里沿淮河东下,是可以出海的。漕军是双重领导,每年走漕时属于漕运总督管理,平时还是属于各自的卫所管理。老头又是诉苦,因为十二万漕军每年给一百万石粮,人均每年不足十石,不够两人的口粮,如何养家?老头道:“一个蛤蟆也有四两力,长短是根棍,大小是个人,旁人还眼气哩”,说的是他十三岁的小儿子参加了漕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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