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我低声道。
我的思绪像是随着吴致远的话语回到了七十年代,一个有着男人健壮的身姿,却有着如孩童般青涩的脸庞,他蹲在山巅上,像个迷途的孩子,抽干所有的气力,茫然不知所措。放眼望去,周遭是一片苍凉的黄土山群,天地悠悠,竟没有他的归处,此情此景说不出的孤独寂寥。周围不时路过的人停顿在不远的地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时而发出一两声惊呼或者低笑,面部流落出鄙夷或是同情。男子如受惊的小鹿般将视线移在周围的人影身上,想要在同类身上寻找到一丝安慰,可是他人的种种表现像是猎人的枪声,狮虎的嚎叫,真真吓坏了已如惊弓之鸟的他。男子将自己的身子缩到了最小,借以削弱自己的存在感,可是已经成人的躯体大部分还是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别人的目光就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小刀,毫不留情地扎在了他的身上。他好痛,他的内心在呼喊,他的身子在痉挛,可是没有人能够听到他绝望的呼喊和痛苦地呻吟,大家还是继续以关怀或者谅解的名义,借着目光或者言语,释放着内心的深藏的恶意,这个过程是一种裹着高贵善意为名目的快感,这是恶魔的甜点,有着隐秘的罪恶的诱惑。
“后来,阿呆的爷爷拉下老脸,求助亲友,借下一笔可观的钱数,托人给阿呆的父亲娶了房媳妇,当然,这个女人就是阿呆的母亲了。阿呆的母亲是个聋哑人,但是大脑并没有什么问题,手脚勤快,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阿呆的父亲慢慢养成了一个习惯,开始向这个女人倾诉一切,神奇的是,听不见声音的她,竟在她的男人说话时,总是放下了手中所有的活计,认真地注视着他,用含着崇拜的目光安抚着这个饱含痛苦的焦虑的心灵。慢慢的,阿呆的父亲似乎正常了起来,不再说些什么人生命运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话语,不再动不动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一天,饭后,竟然提出要去地里看看。阿呆的爷爷不由得喜极而泣,对他人说:我儿康健,我死亦瞑目。第二天的清晨,与其余的每一天的清晨并无什么不同,但是阿呆的爷爷却去世了。有的人说:‘昨天说话伤了阳寿。’,有的人说,‘老头一年前就在吐血了,是得了不好的病,没进行治疗,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有的人说,‘但愿这次阿智能够好了起来,不然他们的日子不好过。’……阿呆的父亲没有哭泣,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地在他的父亲的遗体面前跪了一天一夜,在别人揣测他的疯病又犯了时,他果断地安顿好了后续的事情,其中周详细致,就连处理过这方面事情的老人都纷纷称赞。”
“子欲养而亲不待,阿呆的父亲那一天一夜的跪拜,也许是自省,是送别。”
“是啊!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一种多么深沉的悔恨。不过一年后,阿呆出生了,这种悔恨被新生的喜悦冲淡了。人常说爱子女是天性,爱父母是人性,但是对于一般人而言,天性的本能远比人性的责任更容易接受,尤其是一个已故的父母,悼念的悔恨在迎接新生面前又能坚持多久?阿呆出生后,周围人都问;‘你家孩子叫什么名字啊?’,阿呆的父亲摇摇头说,名字还没想好。周围人又问,‘你学问这么好,怎么还没想好?’,阿呆的父亲说,正因为珍重,所以才慎重。周围人表示不解,不就是一个名字嘛!至于这么纠结吗?有人恶意说:‘一个疯子加一个傻子,生的孩子干脆叫呆子得了。’。阿呆其实并不呆,天资算得上聪颖,不出周岁能言,三岁记事,五岁识字算数。但在阿呆的最初记忆里,他总是被叫着:阿呆,阿呆。刚开始他并不明白阿呆代表的意思,每次别人唤他阿呆时,他总会乐滋滋地跑上去,后来等他明白了,他变得孤僻了起来,宁愿躲在家里翻些看不懂的旧书,也不愿意再出去了。他父亲这一慎重就慎重了七年,等阿呆上小学时,他的父亲郑重地在他的课本封面上写上了:吴致远。”
“致远……”虽然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主角的是谁,但是当听到名字后,我内心开始不由得一振,但思虑到他敏感的个性,若无其事地笑着说,“你父亲给你了好名字。”
吴致远静静地看了我几分钟,似乎竭力从我脸上分辨着什么一般,片刻略带着迷茫说,“你脸上竟然没有怜悯的表情,真是奇怪,一般女人不是该做出副虚伪的姿态,在那里扮作圣母吗?不过,常规的状况怎么能够用在你身上呢?你一向是不同,回应不起的情感根本不会接受,又何必利用虚情假意的关怀讨好别人呢?你如此珍贵,是如此珍贵。”
“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我打断吴致远似梦游般的自语,掠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道。
“呵!”吴致远轻笑了一声,神态轻松了不少。我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见吴致远继续说,“名字是好名字!致远,取自于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小字修远,取自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曾有人说:‘你的父亲定然是位博学之士,心有千秋。’,我笑笑不想多说。如果对方得知他诚心夸赞的人,只是一位有过精神疾病患者,那他会不会有这种感触?”
“会,他只会更加推崇!”
“极少人能够做到,得知了你的遭遇,会更加察觉你的不易,大部分人知道了那些过往,开始将审视的目光投注在你的